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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qg.la,一个村庄“被现代化”的背影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的水田,在雨水中坚守插秧的岗位……疲惫的身心和满身泥水,与眼前这天光云影、水天一色的稻田美景如此不相协调,常常引发我深深的困惑:为什么乡村的美,总是必然地与艰辛的劳作如影随形?我辛劳的父老乡亲,为什么总是无人听到你疲惫的叹息?

    其实,在稻子种植中,更为艰辛的劳作莫过于每年的“双抢”。林溪的水稻每年种植两季。流火七月,大地四处都如火燎般地焦渴,毒花花的太阳是农人们的最大敌人,但它却也是稻子最喜爱的阳光。骄阳之下,稻子成熟得很快,前几天还是青里透黄,再过三五天,整个林溪都被稻子们编织的金色地毯所环绕了,谷香飘溢在村庄上空,天空处处都是飞鸟的忙碌身影。同样,栽在秧田里的晚稻秧苗,也是太阳的追逐者,在七月的艳阳下疯狂拔节。农谚有“晚稻不过秋,过秋九不收”一说,又有“千犁万耙,不如早栽一夜”一说。农人们必须赶在七月份内,与时间赛跑、与天气竞争,与烈日抗衡,与疲劳作对,既要把所有的早稻全部收割、脱粒(打禾)、归仓,还要将所有的晚稻全部栽下。

    于农民而言,如此大密度的劳动,简直与酷刑无异。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在在烈日下给晒干的稻子脱粒更加令人难耐。炽白的烈日透过草帽强烈地辐射到脸膛上,额上的汗水如雨般流下,有时流进眼睛里辣得眼角一阵疼痛。背上的汗水浸湿了衣服,在边缘形成两三圈白色的盐渍,生硬硬的,割得皮肤奇痛。随着打禾机滚轮的飞速旋转,与谷子一起卷起的稻秆碎屑飞扬起来,钻进鼻孔,让人堵得心慌。此外,你还不得不在稻田里来来回回地取已割倒晒干的稻子,使劲地踏打禾机的脚踏板带动滚轮旋转。你还得赶时间,趁着烈日把事做完,否则,脱粒将更加困难;你还得把脱粒完的谷子一袋一袋地扛回家,还得把剩下的稻秆整齐地捆扎起来码放在地里晒干。每干一两个小时,便常常使人头晕目眩,焦渴难熬。金色的稻谷,其实所着的乃是汗水的颜色。

    那些年,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改变林溪,让秀美的林溪过上与她的美相匹配的生活?假如我无力改变林溪这样的生活,我又如何能够拯救我自己?

    八月,金色的阳光铺满大地。林溪村屋前屋后的空地上,大片大片地晒着稻谷。稻谷均匀地铺陈在竹簟上,在阳光下粒粒闪耀着黄金般的光泽,使整个林溪都沉浸在收获的喜气洋溢之中。稻秆也让农人们给码了起来,精心地堆积成了圆垛,以备冬天给牛做食料、给过冬的牲畜御寒。傍晚,晒干的稻谷用竹囤子一圈一圈地垒起来,丰收的年岁,谷子堆在家里比人还高。父亲没事的时候常常绕着谷堆,看一看,摸一摸,脸上浮现着得意之色,“双抢”时节的辛劳似乎已成了不屑一提的遥远往事。

    有一段时间,我们就枕着这成堆的谷子睡眠。谷堆就在床头,占据了我们本来不宽敞的屋子。半夜,老鼠成群结队跑来啃食,稀稀沙沙,有时甚至相互追逐戏闹,将我从梦中惊醒。但只要谁故意咳嗽一声,它们就立即停止了所有声音,静得出奇。过一会儿,听到再没什么动静了,老鼠重又肆无忌惮地狂欢。第二天早上,谷堆上一定会留下一层被啃去米粒的空谷壳。

    谷堆占据我们的家太久了,我觉得有些别扭。

    “这多么谷子,我们哪吃得完?”我问父亲。

    “吃不完的就去卖,卖了钱给你交学费。”父亲一边说,一边堆放稻谷。

    果然,没几天后的一大早,父亲装了满满一板车稻谷要去镇上的粮站粜谷了。两轮板车的轮胎早已充足了气,但在谷子的重压之下,仍然微微地有些塌。我和哥哥被母亲分派去打下手,帮助父亲推板车。父亲在前面拉,一根粗麻绳紧紧地绾住父亲的肩头;每到上坡的时候,父亲的身体使劲往前倾倒过去,一步一伐地挨着前行。我们兄弟俩则在后面用力地推,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哥哥的脸色因使劲已涨得通红。好在过了宠江山的小土丘之后,去集镇的一路再没什么明显的陡坡了。对我们兄弟而言,跟父亲去粜谷的新鲜劲儿,始终多于一路推车的疲劳。

    到粮站时,火红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迟缓地挂在袁河平原的地平线上。粮站位于浙赣铁路边上,火车时不时从旁边呼啸而过。围墙里几排高大的粮仓静静地矗立着,庄重沉稳。粮仓之间的空地上,不知为什么到处都是随风飞扬的秕谷;有的水泥空地上也铺着谷子,看起来是专门用来晒稻谷的地方。几辆稻谷堆得高高的板车停在一台大磅秤前边。我们依次排队,等待验质员前来验收。不久,从四邻八乡装满稻谷的板车越来越多,渐渐地汇拢来,形成一条长龙,一直延伸到粮站门外的马路上。

    大约早餐过后,质检开始了。两个质检员手持锥子,一幅目光涣然、漫不经心的神色,在两列板车之间摇摇晃晃,只是偶尔将锥子轧进蛇皮袋子中抽样。锥子拔出来时里面已装满了谷子,质检员倒出来放在手掌里,满不在意地拨弄着,检查稻谷里是否含有杂物;偶尔他也抓几粒,扔进嘴里咬,试试稻谷是否已经晒干。一旁等候的农民,脸上堆满笑容,还递过特意准备的好烟,希望讨得质检员的欢欣。这时,质检员往往装出一副极其认真负责的样子,不管稻谷质量如何,他们总要时不是给几辆板车的稻谷判个不合格,在蛇皮袋上划上个红色的大叉。

    “重新车过!”农民只好找来风车,将谷子重新车一遍,扬去那些稻叶之类的杂物。

    “没晒干啊!”农民只好在粮站临时找个地方,铺开来再晒上一天,简直令人欲哭无泪。

    有几次,我家的稻谷就被判了“没晒干”。父亲求爷爷告奶奶找了块地方重晒,傍晚收谷子的时候又是求人借工具,重新质检、过磅,折腾了一整天。有时,有的农户的谷子明显按照要求在家里晒了三个太睛天,可质检员一时的不高兴,给人家判个不合格,结果引起农民不满而起纠纷也是隔三差五常有的事。但谁又能敌得过这么大的一个粮站呢?难道谁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粜粮食么?

    质检过后才是过秤、送仓、记帐……

    尽管粜谷有时颇费周折,但将稻谷换成实实在在的钞票,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毕竟,还有很多地方等着用钱呢。柴米油盐、儿女上学、衣食时用、头痛脑热、化肥农药……它们像一个个无底洞,在钞票还没到手的时候就已经分配殆尽。

    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并非每次推稻谷去粮站,都能如愿地换回钞票。有好几年,粮站只能给出“白条”,到年底都不一定能兑现。有时,你必须得先完成“公粮”任务,然后才完成“定购粮”任务,如果还有足够的稻谷可以粜给粮站的话,才是可以兑成现金的“钱粮”。公粮相当于税赋,是完全无偿上交的粮食;定购粮则是年初就已计划好的,政府定量定价向农民采购的粮食,只按照既定的低于市场的价格交易,否则,你无法进入第三种交易:可以按照市场价格进行的“钱粮”交易。01年冬,我回到老家,从父亲收拾在一起的破碎纸片中找到了我们家1995年的《粮油折》,上面记录了当年我家的粮油任务,抄录如下:

    全年粮食总任务数:1180公斤;

    其中:粮食定购:94公斤

    粮食议购:5公斤

    ……

    1998年,随着农业税和教育附加费、田亩费、水费等各种杂费负担逐渐超出土地的实际产出,林溪村出现了我所见过的第一次大面积抛荒。成片的土地没有人耕作了,人们纷纷南下广东、福建,东到江苏、浙江打工。那些年,土地成了没人要的烫手山芋,南边下冈、北边上风,都是林溪上好的田地,却成片成片变成杂草丛生的荒地。每次回老家,我也劝说父母亲:你们年纪已经不小了,现在作稻子这么不划算,就不要再作了。父亲后来果真将稻田给了村里的单身汉世根耕作去了,但每年每亩地数百元村提留和乡统筹、教育附加费之类的税费,却还是父亲负担着。好在这样的时光并不算很长,00年,随着农业税的全面取消,农村又渐渐恢复了旧有的生机。再几年,林溪的土地就被开发区一片片征用了,水稻面积一日日缩小。现今,林溪人爱过又恨过的水稻生产,基本上成了离不开村子的几个老人的职业了。不少人都进了开发区的工厂,每个月数着一张张的现钞,谁还再会在乎那一点点稻子?

    蓝天白云之下,金色的稻浪环绕着村庄,这样的景致,从此再也没有在林溪再现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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