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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节 墨菲定律（第1页）

（）

新京站特快列车月台的西侧尽头有一间狭小的值班室，值班室朝月台方向的小窗敞开着，飘出一缕轻烟。

民国30年6月15日的午后，何堰坐在值班室的长椅上，不停用手拽着领口往里灌风，警察制服内衬的后颈处已经全被汗水浸湿。

其实气温还远没有到酷热的地步，很大程度上是他内心的烦躁加剧了对温度的感受。

面前的小桌上平铺着整个新京站的列车时刻表，上面压着一个烟缸和一部手摇电话，烟缸里的烟灰已经被堆成了一个小丘形。何堰最后嘬了一口将要烧尽的烟头，然后意犹未尽地把它插进烟缸，他的目光一直看着窗外，并未注意到那支海鸥牌香烟的烟头恰好插在了小丘偏前端的位置，活像是立在坟包前的一块碑。

何堰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时，瞥见了烟缸上糟心的造型，他伸手将竖着的烟头推倒放平，但看了看仍然觉得别扭，于是索性伸出手掌沿着烟缸边缘横抹了一遍，烟缸内的烟灰顿时变的十分平整，多余的烟灰则被抹到桌上，覆盖住了列车时刻表的一部分。

何堰拿起烟灰缸，嘬起嘴对着桌上轻轻一吹，烟灰被吹散，露出了时刻表被覆盖的部分，上面标注着亚细亚特快列车抵达新京的时间——13点30分。

何堰抬腕看了看手表，指针显示2点20分。

「已经快迟到一个小时了！」何堰嘀咕着，思绪向前回溯。

今天早上七点，何堰刚拐上警察厅二楼的楼梯，就感觉不太寻常。

光线昏暗的楼道里，远处出现一道阳光投射出的光带，那表示有一间办公室已经开了门。这是自何堰两年前调入首都警察厅以来，头一次有人比他到的还早。何堰不由加快了脚步，他很好奇究竟是谁来的比他早，走近几步后，他已经能从位置判断出那是刑事科副科长清田昌武的办公室。

何堰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清田昌武正坐在桌前准备拿起电话，看到何堰后他将手收了回去。

何堰：「清田课长，早啊。」

「何堰，我刚好找你。」清田昌武没有客套。

「找我？」

「今天中午一点半，有一个叫里德尔的英国人会搭乘亚细亚特快从哈尔滨过来，他是英国商会的客人，你去接站然后把他送到大和饭店，此人在新京期间的安保都由你负责！」清田昌武最后一句的语气稍稍重了些。

「这一向不都是池内课长他们……」

何堰听出了清田昌武隐含的任务，但是他不太明白，因为这种跟踪监视的活向来都是池内宏为首的特务科来负责的。

「这是河内课长特意打电话交代的，他下午就回来，你先去准备吧。」清田昌武并不想和何堰浪费时间。

何堰识趣地离开，在关门的瞬间他瞥见清田昌武重新拿起了电话听筒。

何堰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待到将近下午1点，才和同事高旗一起出发前往新京站。从警察厅所在的大同广场到新京站，沿着中央大街一路向北，驾车只需要20分钟左右。何堰原本打算3点前就能接到里德尔，然后安排高旗送他去饭店，自己则找个借口离开，可列车居然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仍然没有踪影。

出于职业的敏感度，何堰其实感觉到了这个任务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只不过因为今天还有一件关乎他性命的事情分散了他大半的注意力，让他一时没有顾得上去想。

但漫长的等待给了何堰分析的时间。原本按照职权划分，他所在的刑事科日常只负责新京以及周边地区的重大刑事案件。诸如盗窃、斗殴性质的普通案件通常交由下属的警察署就直接负责处理了，严重的如反满抗日的案件则由特务科或者宪兵司令部统一负责，轮不到他们管。而且因为日本人的首都政策，严禁在新京城内出现无业游民，原本的城市游民要么被强制征募远赴边疆开荒，要么被直接秘密移送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这在变相提高新京治安率的同时，也使得何堰的科室大多数时候十分清闲。

但今天，还在上海出差的科长河内元居然绕过特务科安排他去跟踪一个从哈尔滨来的英国人；加之一向准点的亚细亚特快居然迟到了近一个小时还未到站，再想想清田昌武前所未有的早到，这所有的一切都十分反常，何堰一时看不透自己到底在里面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到底，列车，什么时候，来！」一声蹩脚地汉语，用充满戾气的吼声喊了出来，随之带动了月台上的喧哗声。

何堰停下思考，将目光移向窗外。

那些原本应该整齐排列等待上车的旅客们，此时开始纷纷吵嚷着想要知道列车到站的时间，但负责维持秩序的满铁雇员对此也毫无头绪，只能扯着嗓子让人群恢复秩序，不过面对旅客中大量的日本侨民，这些中国雇员毫无说服力。

时间的流逝将等待产生的负面情绪逐渐放大，随着暴躁在旅客中蔓延开来，这些满洲国的一等公民开始不满足于言语上的诘问，他们与满铁雇员发生肢体接触，继而冲突升级，接触变为推搡，徒手变为持械，月台上乱作一团。

值班室的门被骤然推开，何堰大步跨出的同时拉动手枪套筒，抬手朝天，扣动了扳机。

枪响过后，月台瞬间寂静。

「全都归位站好，否则请跟我回警察厅报道！」何堰吼道。

面对绝对的暴力时，暴躁很快被理智所代替，喧哗声陡然减弱。

一队日军士兵被枪声吸引，跑上了月台，为首的军曹看见何堰手中的枪，立即上前，余下的日军士兵则持枪站在一旁。

何堰用日语给军曹解释了一番，对方看了一眼月台后，吩咐手下在月台后方列队，以免再次出现刚才的状况。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地下通道传来，高旗跑上月台，冲到何堰身边，对后者耳语起来。

「什么？列车被劫持！」

「是的，清田课长。一个列车员跑到德惠站报的案。具体的情况我还不太清楚。」何堰对着话筒说道。

「既然这样，你去一趟现场，这个案子由你负责。」

「是，课长。」

「下午河内课长就回来了，你直接向他报告，先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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