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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笑语情亲 斗酒只鸡邀近局 师徒义重 丹崖碧嶂共幽栖(第2页)

正要分手,珊儿忽然跑来,笑说:“我早就料定是李师姊,不是我拦住,娘也跟出来了。”明霞嗔道:“就是你聪明!还不快些回去,你只敢对人说我来,从此再也不帮你了。”

珊儿扮了一个鬼脸,笑说:“我虽知道,连对龙哥都没有说,如何会告诉别人呀?

娘和她们因煌哥走后我又拜她为母,见大姨也是一去不回,向四婆怕大家肚皮饿,强劝入座,正在吃酒,娘说方才来人多半是李师姊,恨不能当时见上一面,又怕你不高兴,背人和我商量。我说你脸嫩怕羞,脾气古怪,和我们不一样,出来不得,将她拦住,又不会吃那又香又辣的甜水,吃了脸上发烧,无什意思,向四婆偏劝之不已,不好意思拒绝人家好意,假装来寻大姨,走来探望,不料果然是师姊。”

话未话完,明霞气道:“谁叫你和娘说我脾气怪!莫非都要像你那样野人才好?你两个再提我一字,莫怪我不理你。大姨少时再见。为我一人,叫大家受等,多不好呢。”

说完,朝沈、陶二人各看了一眼,匆匆走去。

四人原是边说边走,本来也到分手地方。晏瑰最爱这类聪慧有志气的少年男女,因见三人斗口争论,明霞语声又是那么好听,越看越爱,竟不舍当时走开,直到明霞转身上路,方始笑道:“你们这几个小娃儿实在可爱,明霞更是逗人欢喜,连我看了都不舍得她走,何况你们情投意合的少年兄弟姊妹。煌侄想已腹饥,你姊姊下午就来,快些进去,陪你娘多吃两杯快心酒吧。”沈煌正朝明霞遥望,闻言不好意思,边走边间:“李师姊不愿人知道她来,除娘以外,别人可曾知道?”晏瑰笑道:“你真是呆子!我无非见明霞年轻怕羞,不令大家跟出,装不知道,其实他们哪一个不是镜子一样?你娘都能看出,别人就不晓得么?她们都经我打过招呼,便是明霞下午再来,也不会露出一点词色使你着急为难。男婚女嫁,人之常情,我最恨一班无知男女,自己照样也有婚嫁,或是过来的人,遇到别人男女相爱,甚而是那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历代相传的万恶规矩,照样也要拿人取笑,真个混账已极!那些有钱人家,经过明媒正娶的,不过使新夫妇拜堂之后受窘发急,闹出大乱子的还少;最可怜是乡村之中那些贫苦的人,因其没有财力,做那许多虚文虚礼,偏又互相爱好,往往为了旁人几句嘲笑和损人不利己的谣言,捕风捉影,随意讥刺,坏了人家终身大事,还要闹出人命,更是可恶已极!明霞父母师长都是我辈中人,虽无世俗儿女之见,到底你们两人年纪都轻,便是拜师之后,也只先定名分,真个成婚还要等到剑术练成,成年之后。这不过为了你们彼此情爱深厚,多此一层因缘更可互相鼓励,平日相处也可少掉许多顾虑之故,关系你两人将来成就虽极重要,事情并不希奇。女孩儿家到底面嫩,何况她又生长城市之中,少女怕羞也是人情。她好心好意来此看望,如何使其不快?我不强她现在进去,便由于此。其实你走之后,我便向众明言,连你娘我都嘱咐,叫她见人之后爱在心里不要显出,免得人家心中不安,便对你也不会有什表示,只管放心好了。”说时,人已上崖,走进门去。

蔡三姑正探头外望,笑说:“你们还不快来吃饭,菜都凉了。这位姑娘我尚不曾见过,大姊怎未请她同来?”晏瑰笑答:“人是真好,和二妹一样,谁见都爱,更有一身家学师父的本领。休看年轻,再过几年,我两姊妹恐还不是她的对手呢。”沈煌脱口说道:“霞姊从师不久,她年纪轻,如何赶得上大姨、三姨?”三姑笑说:“人还不曾进门,要你人前背后这样帮法作什?”沈煌脸方一红,晏瑰面容一沉道:“三妹忘了我的话么?”三姑忙道:“我真疏忽,随便说笑,煌侄不要过意。”众人也同走到屋内。向四婆和何紫枫只问了几句明霞的学业人品,并未提到订婚之事。

沈煌见众人已全知道,母亲又是那么笑容满面,连声询问:“明霞几时才来?寒萼谷相隔多远?要多少时候才能走到?你饿不饿?”大家都是庄容问答;为讨母亲欢喜,也就有问必说。淑华想起自己身世凄苦,总算有此佳儿佳媳以娱晚年,又结交到几个女中英侠做姊妹,不久便可连狄大娘迁来山中,和晏、蔡二女一同开垦,做些有益于人之事,心中自是欢喜,便晏瑰等四人,见她这样情发于中,也都代她高兴。

饱餐之后,龙子、珊儿因知师父闭关打坐,回去无事,两面洞府各有灵猿、金沸把守,不怕外人扰闹清修,又听明霞要来,可见无须回去。龙于第一个感念淑华,又与沈煌交厚,不舍就走。珊儿一个人,自不会回去。主人又采了许多自种的瓜菜,请众同吃。

三小兄妹陪着淑华说笑,热闹亲热,十分有兴。

淑华既觉母子重逢。又得了这么好一个媳妇,心中喜极,但一想到文麟对自己苦恋经过,满拟今生不能结为夫妇,无论蔡三姑和司徒良珠,随他心意娶上一个,也了一桩心事,没想到适得其反,为了逼他娶妻,竟把心伤透,从此生离;司徒良珠和他只是朋友之交,双方均无表示,还不怎么;三姑对他用情最深,自己和晏瑰合力作成不算,并将简冰如请出,结果仍未成功,看他走时意思那么坚决,断无指望,三姑一直表面有说有笑,内心凄苦必不在自己以下。照此情势,文麟不知何年何月才得再见,三姑这一世也必由此断送,从此不会再嫁,落个孤苦一生,她又无儿无女,遭遇比自己只有更惨。

仔细一想,都是昔年一念之差,只顾虚名,又因爱子之故,不肯再嫁,以致害了文麟还害了三姑,越想越不过味,心中一酸,又难过起来。

沈煌人本聪明,近来年纪渐长,越发明白事理,因从小便受文麟钟爱,亲逾父子,文麟和乃母又一年难得见上两次,谁也不知他内心藏有隐痛,一味依恋老师,亲热非常,习惯自然,毫未想到别的;直到今日来路途中,先听冰如借话引话,连明带暗,一面开导一面点醒,业已明白了几分。

淑华自和文麟劫后重逢,因主人女中英侠,事前便先开导:非但妇女再嫁不以为奇,反怪自己私心,只顾一时守节虚名,辜负人家深情,并令善处等语,不比在家时节样样胆小顾忌,因此双方相见畅所欲言,把多少年来隐藏心腹的话各自说出,文麟更是尽情吐露,因此越发感动,无奈成见太深,既有爱子顾忌,先又曾向晏瑰力争,只答应代蔡三姑极力作合,本身决不再嫁,加以背盟改嫁之后,第一次和情人相对,所说虽是心腹之言,有好些话还是羞于出口,心中老是委决不下,先想三姑那么美貌武勇,人非草木,只要常在一起,有自己和晏瑰从旁劝说,终必日久情生,断无不成之理,及至夜来闻警,逃往寒萼谷路上暗中留意,看出文麟对于三姑全是患难深交朋友之情,心心念念,全神仍贯注在自己身上,这才警觉,想起对方恒心毅力和这多年来用情之专,当时大为感动,回来想了一夜,眼都未合,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次早母子重逢,但看爱子非但体力强健还胜从前,面色也极红润,不像去年走时那样白中带黄,瘦骨嶙峋,还学了一身本事,共总只不到一年光阴,文武两门全都精进,人也长大许多,眼看就要长成大人,再一问知文麟在山中对他体贴照护、以严师而兼慈母的许多恩情,越发感激得流下泪来,当时情感冲动,乘着冰如把文麟喊到外屋说话之便,悄悄背人把这十多年来隐秘之事说将出来;先还恐爱子闻言看她不起,对于文麟也生反感,设词极为婉转,并还把自己守节的苦心、双方以礼自防的苦况以及乃父所留的日记、遗嘱,连同请求冰如相助,想令三姑嫁与文麟之事全都说了出来。

哪知沈煌年纪虽轻,却能明白事理,又最感激文麟的恩义,一面觉着做母亲的身世苦痛、对儿子的慈爱,心酸难过,一面却说乃母太顾虚名,误人误己,并说自己先未想到此事,今朝听简恩师说,回忆周老师平日为人和对我母子情意之厚,无论如何决不会再改变他的成见痴心,如其用情用势逼得太甚,恐还激变,气得他孤身远走披发入山都不一定。为了母子情深,沈煌又最孝母,虽未明言劝嫁,说乃母不应铸此大错,意在言外,业已露出多半。

淑华听完,这才心生悔恨,刚把成见摇动,心想:“早知如此,双方业已成了一对好夫妻,连爱子也极高兴,哪有今日苦痛?”无奈话说太死,急切间已难挽回,想了又想,只得把心一横,凄然说道:“事已至此,你娘业已铸错在先,今又答应人家,况我年纪已长,如今进退两难,今生只好愧负他了。

沈煌答说:“周老师对我母子实在恩厚,听恩师说儿子这六阴脉学武如成固是极好的事,但不是周老师懂得医道,从小当心,时刻照看,在未遇恩师以前便设法使儿子练点功夫,他自己本是外行,特为此事向人求教,再来传授儿子,那两年要紧关头先渡不过。生身父母也未必如此尽心。儿子意欲少时当众拜他为父。他极愿和娘日常相见,并无别意。那日无意中翻他书箱,曾经读他两首怀人的诗,自述心情,沉痛已极,因其语气之间颇有牢骚,意似那女的始终不明白他的为人,从此更无再见之期,就能见到一两面,也只加痛苦。儿子只当少年时的情侣,毫未想到爱的是娘。正想问他所指何人,他好似看出我开他箱子,竟将此诗撕掉,才知不愿人知,背人的事,便没有问。反正这里没有坏人,儿子还要从师,请娘最好和别人一样,大大方方,和他日常相见,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照他诗意,即此于愿已足。娘已使他伤心了多少年,不要叫他再多悲苦吧。”

正说之间,忽听外屋争论,文麟力请拜师,淑华隔帘偷听没有几句,三姑便自别去,跟着文麟便来作别;当时虽然心动,又吃了没有勇气的亏,今更无法挽回,由不得又在暗中心酸肠断起来。因淑华恐被爱子和外人看破,常借明霞打岔,众人均未看出。最奇是三姑始终没有表示,文麟未走以前,眉宇间还常隐有幽怨,文麟走后,反似没有心事,有说有笑,比以前高兴得多,对于沈煌更是关心,连晏瑰均觉奇怪,惟恐引她伤心,也未探询,就此忽略过去。

天刚申初,明霞便寻了来,见完淑华众人,悄告晏瑰,说是到了寒萼谷,只良珠一人在家,饭后本想多谈一会,司徒平夫妇忽然匆匆回转,怀方也由外赶回,只妹二人均要往见父母,一个人无聊,特地赶来等语。众人都喜明霞谦和文雅、温柔大方,虽是少年侠女,言动对人竟有几分与淑华相似,最难得是端静自然与活泼天真兼而有之,没有丝毫闺阁之习,看去仍是一个天真美丽的少女,也不带大人气,谁都欢喜和她亲近。

淑华更是爱到极点,因自己也善烹调,更比晏瑰来得精细,样数又多,人已复原,不愿坐吃当客人,又见室中诸人,不是至交姊妹、患难知己,便是儿女后辈,情同骨肉,便和主人商说,要往厨房相助。向四婆说:“二妹病势刚好。”想要劝阻。

晏、蔡二女均料淑华生长世族,饮食定必讲究,相继笑说:“人生本是有苦有乐,虽不应自私自利专顾本身享受,也不必故意吃苦表示清刻,没有之时,多么清苦节俭均是应该,尤其是众人皆无而我独有之际,不应只顾自己不顾别人。世上许许多多可食可用之物,本为人类而生,只要凭自己的力量辛苦得来,不是强夺他人以为己有,稍微适口充肠,只不过分奢侈、暴殄天物,便不相干。有而不用,故意恶衣恶食、蓬头垢面,以博清苦勤俭之名,便是矫情。所以样样事都要出于自然,合乎人情,不可虚妄造作。

伪君子比真小人还要可恨,也由于此。这许许多多的食用之物,都是人力造成,如其有了不用,重返上古茹毛饮血之世好了,再去发明改造作什?我们这里,除却海味河鲜不能取得,鸡鸭鱼肉、各种菜蔬样样皆全。初来之时,这里只是一片荒山,连砖瓦都没有一片,先住下面崖洞之中,后来联合了几个老少同道之交,一点一点经营开辟才有今日,无一样不是我们志同道合各用心力造成,并且这里山产和我们种来卖的黄连,为数也不在少,再加十倍的人也吃用不完,我们从来没有糟蹋、霉烂过一样东西,多一半是帮助了别人,剩下来的足够食用,偶然也有舍己济人之时,都是遇到事来,非此不能救济,并不故意勒紧肚皮,装出不近人情之事。既然样样现成,二妹虽未谈到她的烹调,看她为人和文弟所说口气,必是此中高手,乐得使我们见识见识,多学几样可口的菜,就便使她从此亲自操作,习于勤劳,以为将来山居之用,正是一举两得。我们本没有拿她当客,再说那里都是自己人,也不会有客来,四婆你拦他作什?”紫枫也在旁边附和。

淑华本来满腹愁肠,因见明霞高兴,满屋均是知已之交,互相笑说,便把悲苦暂时去掉,再听晏瑰一说,蔡、何二女相继怂恿,越发有兴。大家均要看她做菜,学点手艺。

沈煌孝母,心想共只三两日的光阴,此后从师用功,不知能否常见母亲?于是老跟在淑华的身旁,也随了去。

淑华还是从前眼光看这爱子,恐他喜事淘气,弄破手脚污了衣服,见他在旁帮助洗菜,方要喊开,令往前面去寻龙子等三人同玩,回顾明霞,本因众人嘱咐,说厨房不大,你们少年兄妹姊弟无须同往,可在前面等吃,走时曾见她和龙子、珊儿说笑,刚到不一会,也由后面跟来,进门笑说:“我也跟娘学点本事,以后我们好做来吃,省得和龙子、珊儿一样,打来野味只会烤吃,时常生熟不分,膻气难闻,闹得满地乌焦巴弓、尘污狼藉,幸是山野地里,要在人家,岂不讨厌?”

淑华爱极了这未来佳媳,知其样样留心,立时住口,连爱子也不再说,朝明霞温言笑道:“你也和龙子他们一样住在壑底山洞之内,难得从头到脚看不出一点灰尘,不像龙子来时满脸风沙。你穿得这么干净,莫弄脏了。这些事均极容易,我只切得不好,但颇知道方法,别的都会一点。你只旁观,看我来做。只一明白做法火候和调味的先后,每一样菜都保持它的原味,不要弄得大同小异或是味道全同就成功了。休看蔬菜不值钱,反比荤菜难做,如能把它本来的色香味和每样菜特有的长处,有的该生有的该熟,有的色香味不能全保,应该着重哪一点,各分清楚,初次见到的细心试验出来,有的再用人工培植,发挥它的本能,使其更长更大更嫩更香更新鲜更成熟,真比荤菜好吃得多。

“我以前常说农村中人有他得天独厚的地方,第一是天时和眼界,比我们闺阁中人要多享受好些风云月露、鸟语花香之美;第二是地理,田园中的瓜果菜蔬比我们城市中人先尝到口,刚采折下来的也格外新鲜;第三是人事,这类人大都天真诚朴,极少机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没有应酬礼节之烦。每一想到自身苦楚,常恨投生我们这种人家妇女,看看丰衣足食,住的是高房大厦,真没有人家自由自在,尤其煌儿走后,无聊之时,心生羡慕。虽听狄大姊说乡里人许多苦楚,因她所说是一班无业穷人和有限几个受苦的长工佃户,不能作为全例。

“我家向来和佃户、长年处得最好,交租时节,全照他们所说年景,送多少拿多少,宾主之间永无争论,有时还觉他们起早睡迟、风吹雨打太阳晒,粒粒辛苦,不是容易。

我所用老管家,人又忠心厚道,不像别家专一刻薄他们,向主人讨好,自己作弊。遇到年景不佳,青黄不接,全免少收之外,有时还要拿出存粮接济,非但不要利息,还与不还也各凭他们的良心,所以我虽是个寡妇,一个人独掌这大一片家业,从来无人欺负。

前年有两地痞,因你周叔久住我家,在茶馆里说了两句混账话,被两个老长年听见,也不通知我们,当时口角,跟着拉到庙前广场之上当众评理。对方原有不少同党恶人,得佶赶到,始而气势汹汹,想要动武,等到双方吵骂,说出原因,全村的人连不是我家佃户都动了公债,妙在后来那批地痞便有几人受过我家好处,也反说那地痞不好,结果将那厮打了一顿,还要罚他跪门赔礼。我那老管家得信赶去,恐我得知生气,再三劝住,这才平息下去,直到他师徒走后,狄大姊方始说起。

“因我家佃户、长年日子都过得好,以为无论何处都有好人坏人,没有在意,心中仍觉他们舒服。直到遇救人山,听大姊说,才知像我这样田主人固是绝无仅有,就这样,还是由于好名心盛,又是一个年轻寡妇,财产甚多,反正吃用不完,乐得买点好名声,加上煌儿独子,体弱多病,一心想为儿子求福结缘之故。退一万步说,算我人好心好,但是这类不劳而获、坐取他人血汗所得以为己有的制度,本质先就不好。譬如一个心眼极好的人,所做职业却是盗贼,休说真好人不会做强盗杀人劫财,就算真好,迫于无奈,也只情有可原,是否因他心好,我们便愿盗贼存在?人都当了盗贼,这成了什么世界?

“自己没有田产,专以耕种他人的田、卖苦力为生的佃户、长年,终生受到田主人的长期压榨,所得不偿所失,最厉害是人的精力有限,东家的欲望无穷,这类人由少壮而老死,都在愁苦忧疑之中度过,多半未老先衰,刚到中年便成弯腰驼背,好的终岁勤劳,勉强能得一饱已是幸事,稍遇天时不巧,全家立时愁眉不展,难以为继,恨地呼天,诉苦无从,等到多半生精力用尽,依然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反因人口增加,添了许多负担愁虑,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千千万万人,就这样自然淹没下去。大部如此还算好的,那遭受土豪恶霸和贪官污吏危害,受尽苦难,卖儿卖女,流离死亡的,更不知有多少!

“内中也有一些少数的佃农,或是遇见机会得到田主人的欢心,或是人少勤劳、能知积蓄,善于利用天时地利,非但度过他那艰苦生活,并还成家立业,拥有一片地的,并非没有。他的田地也是多用心力经营,或是积衣缩食辛苦勤俭而来,按说只应嘉奖,不应和那些来历不明或用不义之财强买侵占巧取豪夺而来的一概而论,但又不然,因其由佃农转为自耕,山穷人富,将多年积蓄所发展得来的多余田地再去租与别人,决非一朝一夕之故,由数年到数十年的奋勉过程中,昔年田主巧取豪夺的那一套方法他已学会,本身受过害的人,学成之后再去压榨别人,只比原来更精更巧妙,在互相模仿探询学样之下,这些小田主逐渐变为大田主,农人们的苦难也一天比一天加深,将来如不全部改变,非但广土农民永无出头之日,还有亡国灭种之忧。

“我平日所想那些新鲜瓜果菜蔬,只管送到城市,向田主交纳,街市贩卖之时已没有初采下来新鲜,那新鲜滋味他们却并吃不到,既不敢吃,也舍不得吃,田野中的春花秋月,绿水青山,虽是取用不尽的自然享受,他们终日急的是水旱灾荒,愁的是地主逼租和全家人的生活,哪有心情领略?我这才明白过来,此去还乡变卖产业,只限房子和别的浮财用具,至于田地,这多年来我坐享现成,由他们手中所取租谷,就我平日宽厚没有多取,算将起来,也早超过当初田价,我只把他们喊来,按人数多少分配,分别交割田契,全数奉送,从此他们便算自耕自有。再将余财买了农具耕牛,照大姊所说之地入山开垦。”

淑华边说边做,业已准备好了两种点心和几样菜蔬,还未下锅。紫枫见她当日好似人逢喜事精神爽,话说甚多,明霞一来,更是低语笑谈,说之不已,笑说:“大姊真有本事,二姊初来何等文雅温柔,不轻言笑,固然人在病中,但也不应变得这快,共只几天光阴,如此健谈,对于明霞,真叫欢喜得心花怒放,说起话来也越扯越远,由做菜几句话,又拉到田主、贫农身上,竟将大姊平日所说奉若神明。照这神气,早晚必是大姊的好帮手无疑,你们所说我都听过,道理都对,只有一事我还是心中不服。你们一面恨不能把几千年的恶制度一扫而光,当时改掉才对心思,一面却又要人开垦,以劳力勤俭求得安居乐业。人的智能不等,所得也有多少高低,无论均富均贫,有了一定限制,智力低的人跟不上去,智力高的人觉着大家一样,多得无用,我只将份内的事做到,不必再多用什么力气心思,于是人家用十分力气才能成功,他只两三分便可做到,多余力气既成浪费还要引出互相颓废、许多别的弊病,无论人力物力也都不能尽量发挥,如何谈得到进化二字?如说能力多的人可以多得,不受限制,他本以农为业,自照本身发展,势必多置田产,不消几年,岂不又成了富翁田主?此事如何说法?”说时,晏瑰和向、蔡二女见这面人多,恐淑华太劳,同往收拾洗切,以待少时应用,未在一旁。

淑华闻言,方呆得一呆;明霞本在旁边静听,没有开口,忽然接口笑道:“此话不然。按说四姨和大姨同居多年,应该知道。侄女年幼无知,但是家父母和关中几位伯叔以前便在秦岭开荒,对于此事曾经引起多次争论。侄女在旁听说,尚还记得,大意是:

勤俭致富,最为注重以本身智能取其所得,非但不受限制,并还应加奖励,只是田土山林川泽以及无尽藏的地利应为国家和全体人民所有,不应作为私产私相授受、彼此买卖,使好猾之流越滚越多,善良之人越来越苦。国家对于人民,各按所能所习,因地制宜,随其性之所近,才能所及,先公后私,尽量发挥,一面加以鼓励扶助,各尽其责,各展所能。消灭土豪恶霸,是去掉少数把持垄断的好人,是想人人富有大家都好,不是恨富重贫,更非专和有钱人作对,是要大家都能以力自给,也更不是帮助穷人去吃富人,重在把亿万穷苦人民救出水火,脱离长期困苦,生活身份步步提高,消灭的是几千年来的万恶制度,不是对人;就对人,也只对那极有限的元凶首恶。假使每一个人都是先公后私,先为众而后为己,表面拿自己的智能帮了别人,实则人是多的,力是大的,小而一村,大而一国,无形中都在帮助自己,这是多大力量!把全国亿万人变成一条心,焉有不成之事?生活自然越来越好。至于土地,计口授田,各以劳力取得所需,虽然不受限制,但与以前制度根本不同,一是每日想吃人家的肉来肥自己,专用心计剥削,即便他那田地是由辛苦节俭得来,因为制度不良,结果他这勤俭所得也变成了害人的利器,和方才娘比方的强盗一样。本来他是被抢的人,受尽千辛万苦,值得同情,但他由苦难中挣扎出来,却学了强盗的样,非但学做强盗,反比害他的那伙强盗更少良心、如何要得!

我们与他根本不同,虽不限制所得,但是田有定量,人多照添,人少照退,他能多出力气改善耕种,所得也各随他的心意,衣食娱乐,添制财物,哪怕他一个人的收成胜过人家十倍,仍归他有,越多越好,公家决不过问,反有奖励,只不许拿田地作买卖,巧取豪夺,侵占他人以为己有而已。这么一来,人吃人的事情无由发生,国法也所不许。每一个人都用本身智能去尽量发挥,有力不用,非但众人唾弃,自家衣食先难温饱,当然人知勤奋,专向公平合理的成就上去用心思,才能争取福利。既不会再有作奸犯科、阴谋暗算等大好大恶之事发生,人也不会互相争杀,世界上要少许多纠纷,养成多好道德,非将以前制度去掉,不能永久安乐,便由于此。田土是公家的,除却国家兴利除弊,有益民生之事太多,用之于民,须要取之于民,看其需要,照民力所及,取他一点粗粮而外,比以前向田主交租,轻到不知多少倍。偶然加重,也是事实需要,为了全体人民的兴建大业,非用不可,根本没有贪污盘剥之事发生,在国家照顾民力的要纲之下,就这偶然难得,或是开头一两年用费大多,非此不可,也比向田主和公家所交租粮合并起算要轻好些。这还只是暂时的事,一旦国富民强,百废俱兴,也许还要退回,或是减少,甚而国用无需,只取少许积蓄,以为防荒防旱急需之用,为的还是人民。真有这一天,头两年自必不免艰苦困难,三数年后必会耳目全新,再好没有。到处都是人民鼓舞欢歌之声,普天之下看不到一点穷相了。”

紫枫见明霞帮她未来婆婆说话,正想开口,晏瑰已早赶过,不等往下再说,接口笑道:“你休看她年小,非但家学渊源文武双全,什么道理她都明白。实不相瞒,以前我还有好些偏见,自从那年与关中九侠相遇,一谈之下才知差得太远,尤其他父亲和李善,这二李更是明白事理到了极点。这位李七侠比她父亲李八兄更有过人之智。只有一件我不佩服,不知是否你们所说孽缘?同盟弟兄九人,只他一人会娶了两个妻子,后虽明白这位有名无实的浦侠女和李七嫂交情深厚,内中好些曲折悲欢,谁遇上也是难处,我终不以为然,所以我还是佩服她父亲。他们九人改革田制的想法真个人情入理,好到极点,在目前帝王专制、以天下为私产的朝代中,暂时虽谈不到,不知要过多少百年才能如愿,真要有此一天,便是人类最有福气的时代。非但人的智能道德样样升高,全人民的各种享受差不多没有大贫大富之分,只有能力高低与国家人民对他的信仰礼遇多少而已,这是多么好呢!这些话我前已和二妹说过,她人聪明,还和我补正了些,你当她答不出来么?倒是明霞小小年纪竟能有此智慧,虽听父兄师长说过,她能记得这样清楚,理更透彻,可见平日用心,才能到此境地呢。”

向四婆插口道:“你们到底是学做菜,还是议论古今大事?饺子的馅二妹业早调好,面也揉成。时光不早,只管说笑,这顿点心还吃不吃呢?”晏瑰笑说:“老太婆就是这样心急!我们准备和他们四小兄妹多玩些时,住上两日再走,点心吃得晚,夜饭饿了再吃,有什相干?今夜月色又好,你忙什么?”向四婆笑道:“不是我心急,他们年轻人容易饿,天都快黄昏了。”淑华笑说:“我手脚太慢了。”随将饺子包好。人多手快,一晃蒸熟,端到前面,味果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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