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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戏

    刘天青的话让刘夫人一愣,她又看了眼叶离,见后者头垂得越发低的站在办公室的角落,心里有了计较,她说“天青,我没大听懂你的意思,你是说,想要娶叶小姐?”

    “我娶谁不娶谁,似乎不用得到您的同意。”刘天青哼了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是没有说话的权利,但是天青,我得提醒你,别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老爷子是不会同意你娶她的,哦,当然,我也不是说叶离不好,只是她并没有足以与我们刘家相匹配的身份地位。”刘夫人说。

    “是吗?”刘天青懒洋洋的应着“如果单看身份和地位是否匹配,那您似乎也不该进刘家的大门。”

    “天青!”刘夫人豁然站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绿“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用得着这样处处针对我吗?我家是不如刘家显赫,我们借了你们刘家的光,但我现在说的是叶离,她是我找来给你的不假,但她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你不能因为讨厌我就毁了她,你真的能娶她吗?你要能娶她我不说什么,但是你能吗?女孩子没有好的家世,如果自己连学历也没有,你就没有为她想过,将来你不要她的时候,她要怎么生活?”

    “我不要她的时候,自然也会给她一笔钱,让她能生活得很好,现在,既然她是我的,那我就有权利要她不许离开半步。”刘天青面沉似水“刘夫人,我说过了,你只要照顾好老爷子就行了,公司的事也好,我的私事也好,你最好少操心。”

    “你”刘夫人气急,一跺脚,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叶离的手“你也和我走,别在这里让人觉得你碍眼,他不让你去上学,我让你去,走!”

    “我”叶离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被身不由己的拖了出去,刘夫人拉着她乘电梯下楼,又拉着她到了楼下的一家咖啡厅,然后就盯着她看来看去。

    “天青比我想的要在乎你呢,你看,一说你要上大学,得有四年不在他身边,他就急了,”许久,久到杯子里的咖啡已经没有一丝热度了,刘夫人才忽然笑了出来,然后握住叶离的手说“天青呢,外冷内热,你对他的好,他都知道的,现在他也很紧张你,我猜,他不让你去读大学,十有八九是怕你这四年在学校里,遇上什么出色的男生,他呀,因着腿的缘故,总是有些自卑的。对了,我方才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就是试探他一下,我看,他要娶你的事情怎么也有八成是真的,咱们女人呢,最要紧的就是嫁个好男人,然后一辈子衣食无忧,大学什么的,不上也就罢了。”

    “夫人?”叶离张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过去“您不是说可以让我读大学吗?为什么”

    “我是可以让你读大学,”刘夫人招呼侍者换了杯咖啡才说“可是天青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有多强硬,刘家现在是他做主,我又是当继母的,什么事情做深做浅的,别人的口水就能把我淹死。”

    “那就是说,我不能去读大学了,我就只能在他身边当个玩具?”叶离瞬间泄了气,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也是我自己想得太美了,我是什么人,怎么能要求太多?”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打扰夫人了,我得上去了。”

    刘夫人眼神微微闪烁,终究没有说什么。

    到了傍晚,窗外一直下着大雨,她的电话响起,一个人说“您让我盯着的那个女孩从咖啡厅出来就站在刘氏的楼下,一直淋着雨,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才整个人昏倒了,保安该是通知了楼上,我看见刘总的车将她带走了。”

    “知道了,”刘夫人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叶离这场病却是不轻,受寒引起高烧,高烧引起急性肺炎,这期间刘夫人去看过她几次,但是刘天青却一次也没有出现在病房。

    每次,只要有人推开病房的大门,叶离总会转头去看,但是进来的人不是来换吊瓶的护士,就是来查房的医生,有时候则是来这里照顾她的特护,一天又一天,她的病没有起色,总是反反复复的是坏时好,唯一的变化就是下颌越发的尖了,而眼神里的光芒也渐渐湮灭,刘夫人遇到几次,就问她“想天青了?”

    “想或不想,有什么区别?”叶离恹恹的,有气无力。

    “这孩子,心也狠了点,多大的事情,你病了竟真的不来。”刘夫人叹了口气,不准备把她知道的告诉叶离,这些天叶离在医院住着,刘天青几乎是夜夜都来的,只是不进病房,就坐在病房门口。

    叶离没有出声,只是尽力的将头侧向一边,一行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滚落。

    这样的病榻缠绵,时好时坏,到了叶离基本康复的时候,已经接近十月,大学自然是早已开学,这天刘夫人又照例来医院探望,透过玻璃窗就看见叶离对着一本杂志怔怔的掉着眼泪。那是省内一家杂志社旗下专门针对大学生推出的杂志,这一期的主题就是新生军训,满眼的绿色军装,到处的风姿飒爽。

    “你病成这样,天青还没有点头?”刘夫人自叶离手中抽走杂志“算了,这也是命,跟着天青,你后半生也不会缺什么,大学不念旧算了吧。”

    “是命吗?”叶离忽然抬起头,她很少这样抬头直直的盯着人看,眸光里清冷一片“我就这么命苦吗?不知道亲生父母是什么人,被人在一个家里推到另一个家里,然后还要被当成货物卖出去,我没有什么梦想,如果这是我的命我也就认了,让我做什么我都不能反抗,我就只想多念一点书,你们去吃顿饭的钱都比我的学费贵,我什么都忍受着,但是你们就连这么点微薄的施舍也不肯给我,我在你们眼里是什么,狗都不如吧?”

    “天青也是不想和你分开。”刘夫人叹了口气“你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更改,这也是我想帮你,但是我真的拿他没办法。”

    “你真的想帮我?”叶离似乎自动过滤掉了刘夫人其他的话,只牢牢的盯着她,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肯帮我?”

    “当然,毕竟你是我带到刘家来的,当时我也答应你可以继续读书。”刘夫人笑了笑“但是你现在时天青的人了,我插不上手,何况要是我说得太多、做得太多,以那孩子多疑的个性,我怕到时候不但帮不上你的忙,反而害了你。”

    “别骗我了,”叶离的眼中希望到失望的转变几乎是瞬间的,她重新又垂下头,冷笑道“你们是一家人,你怎么会帮我,都是骗我的,我早就知道的,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个玩意,我根本不该自作多情,你出去吧,不用这么假惺惺的了,我一无所有,在我身上,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的了。”

    “你真的就这么想读书,宁可不要天青也可以?”刘夫人没有走,反而坐在床边,握住叶离的手,力气很大,不容她挣脱。

    “所以说你一直都是骗我的,”叶离病后一直很虚弱,这会有些坐不稳了,虚虚的靠着枕头,再抬头时,苍白的唇色让刘夫人一惊“我是什么人,一个父母不详孤儿,他是什么人,刘家的继承人,我们可能吗?我不是谢依菡,相信什么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故事,现实生活里,王子都是要娶公主的,灰姑娘最好也不过是个情妇二奶什么的,我有什么值得舍得舍不得的?这世上,我唯一能依靠就是我自己,这我很早就知道,所以无论在谁家,我都努力的学习,想着有一天至少可以自己吃上一口饭,不用再出卖自己,看别人的脸色,这些当然你都不懂,但是我自己懂。现在我连个学历都没有,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有了的希望轻易就被你们碾碎了,你们还这样惺惺作态,看着都让人恶心。”

    “你真的这样想?”刘夫人沉默了许久,一直盯着叶离的脸,到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收敛了原来的笑容“你这样对刘家存着怨恨,你不怕我们捏死你,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随便吧,反正我也这样了,与其将来刘天青厌倦了一脚把我踹开,现在死了,还落得个干净。”叶离把眼一闭,唇边依旧挂着冷笑“我知道你们有钱人什么都能干出来,随便吧。”

    “你这孩子,电影看多了吧。”过了会,刘夫人忽然又笑开了,拍拍叶离的手“别把我们想得跟刽子手似的,刘家可是守法的商人,不过,你要想离开天青,重新回去上学,倒不是真的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叶离过了会才睁开眼,有些半信半疑的防备。

    “天青他对你不像是假的,你不会后悔吗?将来他彻底继承了老爷子的事业,那身价可不是几个亿几十个亿,你即便不能嫁给他,他给你几千万也不过是玩一样轻松,那些钱,你读了大学,一辈子也是赚不到的。”刘夫人试探的问。

    “你出去吧,我不想和你说什么。”叶离疲惫的合了眼,放平身子躺下去,不肯再说话。

    “你也是倔强的傻孩子,大概天青就喜欢你这个,”刘夫人这回站起身来,对叶离说“我是真心想帮你,但要想离开他,还是得你自己努力,我只能说,他一天在刘氏当家作主,我或是你,就都不能违逆他。”说完这些,刘夫人就真的走了,病房的关门声让叶离长长的出了口气,她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只觉得浑身颤抖,那种深埋在骨子里的恐惧,终于汹涌而出。是的,她有些后悔了,她有些害怕了,她后悔不该答应那对她来说是如此艰难的事情,她也害怕眼前的自己,那几乎不是她了,但那又是她,她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会再次在医院这样的地方遇到谢依菡,叶离自己也不能不说,简直巧到让她无法接受。这一天她总算在医生的首肯下可以出院了,上午的时候,刘天青的秘书过来替她办理各种出院手续,她实在厌烦了无处不在的消毒水的味道,就独自一个人提着装有手机、钱包的小提包在医院的花园树下等候。

    入秋了,风一阵凉似一阵,树叶绿到极致后,渐渐透出红色,树叶的边缘也开始发黄,叶离想,也许下一场雨后,这些叶子就会在某个无人知的深夜飘落,零落成泥,到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人记得,它们曾经那样鲜活的在风中摇曳过。

    “叶离?”站了一会后,身后有人迟疑的叫了声她的名字,那声音曾经在叶离的脑海里回响过几万次,熟悉到令人心头颤抖疼痛,她匆匆回身,就看见秦朗站在几步之外,微微蹙着眉。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离觉得不知所措,自从上次她非常有骨气的拒绝了他之后,她的心里不是没有后悔过,可是后悔也只能咬牙挺着,她在他面前是那样一无所有,这点仅存的自尊,是说什么也不能抛开的。

    “该我问你才是,”秦朗点点头,走了过来,语气有些奇怪的说“你怎么又跑到医院来了,你不是该开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又受伤了?”

    “我没有报道,”叶离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能让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出现太大的浮动,她缓缓低下头,又习惯性的去看地面“我大概不会继续读书了?”

    “为什么?”秦朗很惊讶“我明明听说你考得不错,已经被大学录取了。”

    “是呀,那又能怎么样呢,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叶离有些自嘲“你到这里来,菡菡又来体检?”

    “你怎么知道?”叶离发誓,她真的就是随口一问,结果秦朗却说“你遇到她了,她说了什么了没有?”

    “没有,我就是随便一说,”他这样的反应,叶离反而觉得不知所措了,心仍旧微微的痛,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只能问“她不是夏天的时候刚刚体检过,怎么又体检了?”

    “她最近总是感冒,”秦朗说了半句,唇边忽然浮起了微笑,叶离转身,就看见谢依菡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看见叶离之后,欢喜得几乎扑到她身上。

    “叶离姐姐,又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谢依菡笑着抱住叶离的肩,奇怪的是,这几个月,她居然也瘦了,两个人抱到一块,几乎是骨头撞上骨头,都有些痛,赶紧放手,稍稍拉开距离“叶离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秋天天气有些凉,我们说,今年的冬天怕是会来得很早。”叶离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后,自己也微微一惊,什么时候,她说起谎话来,已经这样流畅了。

    “才刚刚十月份,你们就说冬天了,真是”谢依菡想说杞人忧天,但想想这样说似乎不恰大,就把话吞了回去。

    “未雨绸缪总好过有些人总是不知道添衣服,然后时时的感冒发烧,”秦朗宠溺的拍拍谢依菡的头“冷不冷,我带你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不了!”

    谢依菡和叶离同声回答。

    “叶离姐姐,你怎么总是拒绝我?”谢依菡撅嘴,拉住叶离不依不饶“看你都瘦了,肯定是刘天青不舍得给你好吃的,我们去吃好吃的,海鲜吧,这个季节很肥美,我们去大吃一顿。”

    “我怎么不记得有舍不得给她吃好东西的时候,”就在叶离摇头拒绝的同时,又一个极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她和谢依菡同时回头,却见秘书推着刘天青其实已经很少用的轮椅,停在几步远的地方,她有些日子没有看到刘天青了,只觉得他的目光在秋日晴朗的天空下流露出温柔的光芒。

    “我认识他,他是刘天青呀,”几个人中,最先有反应的倒是谢依菡,她看看身边的叶离,再看看刘天青,转而拉住秦朗的手,一边小声的说,一边微微抬头,眼中渐渐浮起了疑惑“叶离姐姐怎么会在医院的,是陪刘先生来的吗?”

    “不是,”叶离知道秦朗是没法回答这个问题的,她也不能装做没有听见,因为这里四周实在是太安静了,只得摇头,看了眼刘天青,然后忍不住偷偷的瞥了眼秦朗。前者坐在轮椅上,正平静的看着这边,不见喜怒,后者站在谢依菡身边,目光却落在刘天青身上,同样的神色清朗。没什么人马上开口,叶离吸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这一刻明明阳光很灿烂,秋高气爽,甚至周围的人长相也都很悦目,只是给人的感觉却很紧崩,好像空气中有什么物质,稍微一触,就可能打破某种平衡,从而引发很多意想不到的反应。

    “是叶离生病了,今天我是来接她出院的。”就这样五个人互相对视了片刻,刘天青示意秘书推着轮椅前进了几步,一直来到叶离面前,伸手,轻轻的抓住了她的左腕,这是他前段时间开始经常会有的动作,拉住她的手,然后将她带到身侧。等到这些动作不紧不慢的做完,刘天青才抬眼对上秦朗的,口中淡淡的说“秦世兄最近的几次并购案轰动全城,家父还说,要我多向你请教才是,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遇上。”

    “刘世兄实在过奖了,我刚刚回国,对国内企业的运作还不熟悉,前几次不过是运气,倒是刘氏最近大刀阔斧的变革,让整个业界震惊,说到底,该是我向世兄多请教才是。”秦朗一笑,眼波在刘天青和叶离之间一扫“菡菡和叶离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平时她们也难得遇上,菡菡正吵着要一起吃饭,今天不知道刘总有没有时间,不如大家一起吧。”

    叶离摇头,正想说不用了,不想手腕却觉得一紧,刘天青已经抢先答道“好呀,今天我已经定了位,本来就是要带叶离去补补身子,她这几天总抱怨在医院生病,吃得太清淡,不如一起好了。”

    结果这顿饭倒没有如叶离预想的,食不知味。他们吃的是粤菜,刘天青似乎真的很了解她,所以没有去那种豪华装修、富贵逼人的馆子,而刘天青点的几乎都是叶离喜欢的,像是鲜柠脆虾球、冬荷煲老鸭汤、海参炖瘦肉、洋参雪耳炖燕窝、糖醋嫩藕,都是清爽不油,很适合大病初愈的人。

    饭桌上,谢依菡偶尔会趴在叶离耳边,念叨些忽然想起来的生活琐事,更多的时候,她们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埋头吃菜。倒是刘天青和秦朗,心思都不在吃饭上,不过他们说的话题也很深奥,她们听不懂,也不想听。

    一顿饭下来,唯一让叶离有些尴尬的就是刘天青坐在她身边,明明和秦朗聊得全神贯注,但是手上却好像另外生了一双眼睛一般,总在叶离吃完夹到食碟上的菜时,适时的夹些她想吃的其他菜式。

    一次两次是偶然,一顿饭下来,谢依菡看他们的眼神就变了,小姑娘在每次刘天青夹菜的时候,总是偷偷的抿嘴乐个不停,一直到了分开的时候,才悄悄拉着叶离的手,小小小小的声音附在叶离的耳边说“叶离姐姐,他对你很好呢。”

    叶离没有回答,好或不好,这个问题本来就如人饮水,别说旁人看不清,她自己也何尝不是雾里看花呢。

    “天青大哥,以后,我可以常找叶离姐姐出来吗?以前爸爸妈妈总是说叶离姐姐很忙,要我不要麻烦她。”跟着秦朗上车之前,谢依菡忽然又想到了这个,退回几步,站到刘天青和叶离面前,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祈求的意味。

    “以后她恐怕会更忙,”结果,一直表现得非常和气绅士的刘天青,却一口就拒绝了谢依菡。而在过去,叶离常常以为,没有人能拒绝这样可爱漂亮的谢依菡,所以这一瞬间,她居然觉得很开心。

    “”谢依菡也几乎是愣在当场,直到秦朗拉着她上车,都没有再出声。

    “以后离她远点吧,”不等秦朗的车离开,刘天青就拖着叶离的手,让秘书推着他走向自己的车。

    “为什么?”叶离想了想,还是问了,她不喜欢谢依菡,最开始就不喜欢,但是,那只是她不喜欢,而且是理由不明的,她不知道刘天青为什么会忽然这样说。

    “你喜欢秦朗,秦朗喜欢她,这个理由还不够?”坐在车上,刘天青依旧握着叶离的手,拉下隔音板后,才附到叶离的耳边说“给你上的第三堂课,就是无论在何时何地,面对什么情况,对你的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谢依菡,是她的敌人吗?叶离想,敌人该是战场上对立的两方,而对她来说,她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才是真的。

    刘天青却显然没有时间让她想太多,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很快的打断她全部的自怨自艾,用一种外人看来极是亲昵的姿态将她拥在怀中,依旧附在她的耳畔说“你得学着相信你的伙伴,当你们的利益一致的时候,他会替你实现一切愿望。”

    第二十章真亦幻

    一些年之后,当某个寂静的深夜,叶离猛然想起这一段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从梦中惊醒,然后一个人靠着枕头坐在黑暗中,反复的问自己,如果没有执着,如果没有如蛇一样盘踞在心中的怨念和欲望,如果不是那一年发生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那么如今的自己该在哪里呢?

    她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因为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那么她如果不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如果没有到谢家,如果没有认识秦朗,如果没有离开刘天青,甚至如果和莫邵东一起漂洋过海,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样想着的时候,别墅的院落里有了车声,她忍不住光着脚下地来,实木的地板一年四季踩上去都是冰冷的,就一如她的婚姻。一点一点的在层层叠叠的窗帘中揭开一条缝隙,正好可以看到秦朗的车子停在院子里,熄火、灯灭,然后他一步跨出车厢。

    外面的月光很是清亮,一如每一个夜晚一样,她看着秦朗甩上车门,然后走到她的视线之外,静夜里,她甚至听得到防盗门对秦朗的指纹识别,很轻的,啪的一声,是锁头打开的声音。然后,别墅里会有他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绕过二楼,上到三楼。

    是的,这栋别墅有三层,和四周所有的别墅一样,装修奢华,白天的时候,有两个阿姨会来工作,一个负责煮饭,一个负责打扫卫生,然后在下午的五点钟准时下班。秦朗说,他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的气息存在,所以大多数的夜里,别墅里只有叶离一个人。

    叶离有时候甚至会想,对于他来说,她大抵也是个陌生人,还是个陌生的入侵者,所以几年以来,他们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生活模式,她占据了别墅的二层,而秦朗大多数时候不在,偶尔回来,也会直接上到三层,除非必要,否则,他们甚至不会在一层的客厅、饭厅偶然相遇。莫邵东曾经问她值得吗?当时她说值得,结果那个脾气本来就傲慢的家伙几乎当场跳脚,其实即便是今天,她大概也会说是值得的,人得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最想要的,付出代价也是很正常的,她得到了不,说得到了大概不准确,准确的该是,她毁去了,她毁去了她看着碍眼的一切,从此,无欲无求。

    这一夜秦朗有些奇怪,从前,他回来之后,只是在浴室短暂停留,然后就会在卧房休息,再然后是在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后离开,他一直是很好的“房客”从不会制造多余的噪音,然而,这一夜,当叶离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却能听到秦朗的脚步声一直在头顶徘徊,他似乎是烦躁而不安的,不然不会这样连坐下休息一会也不肯。

    叶离忍不住苦笑,他这样不停的折腾,大概这一夜,她是不用睡了,不过幸好她一直睡得不好,一夜两夜不合眼也是常事,没什么太值得伤神的。想到这里,她重新赤着脚下地,找出睡前她一直读着的书,那是一本世界中古史,最近学校里的事情不是很多,课程安排也松散,她准备温习温习,也许可以考研也说不定。

    看书的时候,她渐渐就忽略了楼上的声音,直到觉得口渴。她有睡前在床边放一杯水的习惯,结果今天晚上吃得太咸,水居然喝光了,她不得不再次下地,准备到一楼的厨房倒杯开水。

    楼梯和每天一样,黑漆漆的,一楼的客厅和相连的饭厅也是,她走得习惯了,闭着眼睛也能绕开所有的障碍物,所以,当她一头撞在前方黑暗中温暖却强韧的物体上时,那种惊吓显而易见。

    扑面而来的气息是熟悉的,哪怕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靠近过他。

    “秦朗”张开嘴的时候,她觉得舌头有些打结,结结巴巴的说“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的家,我在这里奇怪吗?”黑暗中,秦朗的口气并不好,嗯,空气中弥漫着酒的味道,他居然在这里喝酒。

    “你继续”叶离在心底叹了口气,绕开他,摸进厨房,凭着感觉倒了一杯水,然后喝了几口,心底的不安被温热的水抚慰了,然而再回身时,她却又一次意外的撞入了秦朗的怀中。

    “你”叶离想问他怎么了,只是刚一张开嘴,秦朗火热的唇舌就覆住了她的,霸道的让人措手不及,他的技巧一贯的好,在夺走叶离呼吸的同时,火热的手也顺着叶离的睡衣蛇一般的滑入,在柔软处徘徊不去,叶离推搡他的手很快就在他的进攻下失去了力道,只能勉强撑在流理台上,支撑着身子不虚软的滑下。

    衣衫剥离的瞬间,秦朗的火热也融入了叶离的身躯,她忍不住扬起脖子,周身火热,只有眼角处冰冷,似乎有水滴滑下。秦朗有多久没有这样,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是觉得痛,撕裂一般,犹如初夜。

    叶离对于初夜的记忆,称不上美好。那时候她刚刚重新回到大学校园,不知道是不是那将近两年的时间间隔,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两年的经历太沉重,提着行礼迈进校园的时候,她只觉得一起恍如隔世。

    大学校园和高中的时候又不一样,升学的压力被彻底摆脱,同时摆脱的还有父母的约束,这里是全然自由的空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叶离触目所及的,到处是青春飞扬的笑容,她也很想这样的笑,但是动了动嘴角,终究不能如愿。

    刘天青之前为她办理的是病休一年的手续,叶离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病休确实不难,但是难的是最终还是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他确实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为家族式经营的刘氏全面换血,这么短的时间,这样的变革在很多人眼中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但是他做到了。

    刚进大学那会,有段时间叶离几乎每夜都会在噩梦中惊醒,她总忘不了,刘夫人用水果刀抵住她的脖子时的歇斯底里,那个初见时万分优雅从容的女人最后想从刘氏大厦的天台上一跃而下,只是这个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

    “像你这样下作狡诈的女人,为什么不去死!”当刘夫人被警察拖开的时候,怨毒的眼神刀一样射向她,到了整个人被拖走之后,空荡荡的天台上还回荡着那声嘶力竭的嘶吼“你这辈子别想要得到什么,你什么都得不到!”

    “啊!”不知道为什么又梦到了那个时候,叶离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整个人从床上嗖弹了起来。

    层层叠叠的窗帘让房间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她有些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要好一会,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

    别墅里和每一天一样,静悄悄的,回过神来,叶离的呼吸渐渐平稳,这才发现,天蚕丝被下,自己的身子赤裸,胸口、腰间还留着大块大块红色的痕迹,提醒着她,有些事情确实发生过,不是幻觉。

    叶离找不到昨夜她穿的衣服,只得重新在柜子里找了件宽大的睡袍披在身上,然后一把扯开窗帘,外面明媚的阳光刺得她一阵眩晕,别墅前面,早不见了秦朗的车子。

    她忍不住想,秦朗不知道怎么了,他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她了,但是凌晨的时候,激情却来得如此突然,让她措手不及。他究竟做了几次,她竟然不记得了,真的,他那样反反复复地将她推上云端又拉回地面,撕裂的痛到了后来也成了快乐,她没有一点力气,连回抱住他也不能,只是昏昏沉沉的,到后来,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更不知道秦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样想的时候,心又隐隐地痛起来,她的枕畔依旧嗅不到一丝一毫秦朗的气息,她忽然想到自己的梦,刘夫人的诅咒,她什么都得不到的诅咒,心再次灰了,看了看时间,终于还是换了衣服下楼。

    客厅里,玫瑰花上犹带着露珠,打扫卫生的陈阿姨看见她下楼,十分客气地笑笑,说“早饭准备好了,何阿姨做了皮蛋瘦肉粥,我叫她盛过来?”

    “不用了,我出去一下。”叶离摇头,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除了去学校上课的日子,她很少出门,走到车前,仍旧觉得腿软,最后只得放弃了开车的念头。

    别墅区在整个小区的最里面,走出去足足花了叶离近四十分钟的时间,幸好小区外就有一家药店,买了事后紧急用的药片,再买一瓶水一口吞下。她喝得实在太急了,有点水呛进了气管,忍不住在药房门口就咳成了一团,那样子一定很难看,叶离想,因为药店的服务员隔着玻璃窗,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看就看吧,她被人这样看着也习惯了,从大学时代开始,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看一看也少不掉一块肉,看一看也不能改变她们各自的生活现状。

    就这样一路想,一路沿着路往回走,别墅的大门依旧关着,叶离抬手在识别器按了一下,身后正好一台车经过,掩去了开门的声音。

    客厅里静悄悄的,她的家里人迹罕至,自然也没有太多的卫生需要打扫,这个时候,两个阿姨都在偏厅里,可能在看电视,也可能聊天,叶离平时也不去管他们,今天偏偏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今天早晨来,可吓了我一跳。”是陈阿姨的声音。

    “怎么了,你来得比我早,出什么事了?”何阿姨好奇地问。

    出了什么事呢?叶离也好奇,就站住了脚步。

    “哎哟,你可不知道,我都不好意思说,”陈阿姨发出了一个长长的叹音后说“秦太太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别墅里,一年到头,我看见秦先生的次数也就是这个,”叶离想,陈阿姨大概是比了手指给何阿姨看吧“但是今天早晨我来的时候,看到秦太太的睡衣、内衣什么的,被撕开一片一片的散落了一地。”

    “你也太大惊小怪了,”何阿姨不以为然“现在的年轻小夫妻,亲热起来,都旁若无人着呢,何况这还是在家里。”

    “你也真是好人,”陈阿姨一听这话,倒似乎有些急了“你来这里的日子短,原本不知道,秦先生在外面”说到这里,倒是压低了声音“秦先生在外面养着人呢,他很少回来这里,就是回来,也不和太太说话,更别说亲热了,我干了这么久,都没见他们一桌吃过饭。”

    “那你说,难道是贼进来了?”何阿姨停了会说。

    “偷东西的贼就不一定,偷心的就有可能。”陈阿姨的话几乎让偷听的叶离乐出声来,不过何阿姨就大惊失色了,连声问“你是说,太太也有别的男人?”

    “有钱的人都这样,男人出去包二奶,女人就养小白脸,大家彼此不说破,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陈阿姨说完,与何阿姨一起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和咱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这些看得很开,太太年纪又轻,人又漂亮,秦先生这样不招家,守不住寂寞也是难免的。”

    叶离在楼梯口听得很真切,愣了片刻后,忽然烦躁起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深居简出,与世无争,没想到是是非非还是会一次一次找上门来。有那么一瞬,她只觉得无力,她永远学不来,学不来刘天青,面对任何情况都巍然不动,只一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学不来秦朗,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学不来莫邵东,对所有和自己无关的人和事冷漠以待,所以她就只能做她自己。

    好在做自己并不难,叶离重重地一脚踩在楼梯上,偏厅里一行叹气一行说闲话的两位阿姨就齐齐地探出头来,然后面色一片惨白。

    “这里请你们来是工作的,不是说闲话的,既然我们达不成这样的共识,你们就另谋高就吧,”叶离冷冷地说“谁请你们来的,就去找谁结算工资吧,明天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太太,”陈阿姨腿一软,有些站不住,多亏一旁的何阿姨搀扶了一把,她几乎有些失常的,冲上去拉住叶离的手臂“太太,我发誓我就是随口说说,没有恶意的,您可不可以别让我走?”

    叶离冷笑,掰开陈阿姨的手,一步一步地上着楼梯。她多少听说一些,陈阿姨的丈夫脾气不好,前两年下岗之后,又找的几份工作都因为和同事争执被解雇,一气之下病倒了,常年打针吃药。他们有一个女儿,今年刚刚考上大学,家里的生活,老公的医药费和女儿的学费都靠陈阿姨一个人赚,这个陈阿姨在秦朗的公司当过保洁员,因为很肯干,秦朗买下这个房子的时候,才把她调到别墅来,工资比原来自然是高,这多少有些怜悯的意思。她过去也没觉得不妥当,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她忽然不想怜悯了。怜悯是个太高贵的词,只有那些高高在上主宰别人人生的人才有资格享用,她为什么要怜悯?在她痛苦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有谁曾经怜悯过她?在她绝望无助的时候,有谁又曾经真心地拉她一把?没有,那么,她为什么要怜悯?

    身后,陈阿姨哭着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何阿姨似乎也劝了她什么,但是这些,叶离统统没有听到,她只是觉得浑身轻松了,在别人的绝望和眼泪中,脚步轻盈地回到别墅的二楼,重重地甩上房门,然后倒头睡去。

    这些年叶离常常就觉得,只有给自己一个这样发泄的出口,她才能得到一段时间的平静,果然,这一觉居然出奇的睡得安稳,如果不是房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叶离想,她大概可以睡得更久一些。

    秦朗回来的时候,还是半夜,几点钟叶离并不知道,她没有看表的时间,只觉得卧房里和窗户外面都是黑沉一片,唯一的亮光来自走廊,秦朗正背光站在她的房门口,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破损的卧室房门,证明了他的心情很坏。

    “谁给你的权利?”看见叶离翻身坐起,起来开口了“谁给你的权利,可以随便解聘我的员工?”

    叶离一愣,受惊后心脏一直跳得飞快,要好一会,她才想到秦朗说的,是白天她敢走两个阿姨的事情。果然,这样的小事还是惊动了他,而他就为了这样的事,半夜踹坏了她的房门,这样一想,心里顿时有些钝钝的痛,脸上却一万分的平静“她们是谁的员工我不管,但是在我地盘工作,就得守我的规矩,我不觉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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