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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qg.la,一个村庄“被现代化”的背影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到的六万元,他觉得一辈子再也不会穷了。

    可还有人继续着抗挣,拒绝领钱,愤懑使他们的脸孔扭曲而僵硬。从此,田岗的道路上,多了一些视而不见的陌路人,少了一些捧着自家新摘的菜蔬送人的邻居。

    开发区像掰馒头一样从林溪南北两头各掰走了一块,而村民却还在无休止的撕裂中煎熬。开发区蒸蒸日上,林溪却从此沉沦而下。

    沉沦

    太阳依然每天从那片油茶林中升起。人们依然每天迎着朝阳出冈(下田干农活),背着夕阳回家,依然种稻子种棉花,依然每家每户种西瓜、栽红薯,依然用牛耕田,依然每晚老人小孩看只有三个频道的电视,青壮年们打扑克麻将通宵达旦。人们依然用压水井汲出清凉可口的井水,依然每周五挑着谷子到粉尘飞扬的磨房排队碾米,依然每逢农历二、五、八成群结伙到镇上赶集。依然有小媳妇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年迈的公婆,依然有人打工过年没有回家,依然有人在城里被骗,也依然有人结婚,有新生命诞生和老者离去。依然有苦命女人不堪忍受生活重压寻死觅活,依然有单身汉熬着苦日子,依然有人抱着孩子四处求医……

    但也有不同。赶集不再走那条走了几十年的老路了(路与地一起被征了)。扑克麻将的赌注大了。小伙子娶媳妇的年纪小了(好几个还没到法定年龄的小伙子结了婚)。摩托车越买越高级了。口袋鼓了。人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大了。村里将大片的荒山开垦了(开垦的荒山每亩可多买一万元),水稻田抛荒的却多了。有的人走了好运,也有人走了恶运。有的人发达了,也有人沉沦了……

    我写这文章时,我一位叔叔正孤身一人亡命天涯。

    我不知从何处下笔来描述他——这个学武术得过散打冠军、办过武校,做生意也算顺利,甚至成为村里第一个买小汽车的人。看上去,他算是一个英俊的人,坚硬而竖直的平头,干净的脸庞,体面,和善,说话掷地有声,但也刚愎自用。有一年春节在我家耍扑克牌,暗藏玄机,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后来还听说,熟悉他的人没有敢和他打牌的。可事实上,正是这一点奇技淫巧害了他,让006年成为他转不过去的拐点。他染指赌博,涉及到放高利贷的黑社会。三月份,曾有人见他赢过六十万,后来就一直输。他确实是一个不认输的人,我不知道他这时对自己的技术还有多少自信,自己后半生的生活是否还记在心上,两个孩子此刻又在他心里的什么位置?他输掉了积蓄,卖掉店面,还是输。十月,输掉了全家分得的全部征地款,又一口气借走了自己所能借到的所有人的钱,包括他瞎眼十余年的哥哥和年近九秩的父母的征地款。朋友的钱就更不胜数了,包括同村七八个伙计数万元的工程款,让他们一整个夏天的汗水变成了一张白纸。

    我不知道他被一种什么样的速度感所迷倒,赌了借,借了赌的高速频率让他失去理智,通红的双眼充斥了迷乱的血丝。速度将他的所有耗尽,包括下半生的生活完全变成赌注下在赌桌上了。

    十二月底,人们都忙着准备过春节了,街市上搭起了临时水果摊上,堆满了一箱箱的水果,空气中散发着只有这个时节才有的墨鱼和香菇的味道。这时,他才两眼浑浊摇晃着回来,除了一屁股债,已是两手空空。他提前消耗殆尽了自己的金钱、亲情和友情。

    追债的人络绎不绝。春节,他没有回来。不是林溪不要自己的村民,而是他抛弃了自己的村庄。一个人一旦背离了自己的村庄,再回来就十分困难。这和一年前,村里另一个赌掉自己的出租车不敢回家过年的后生如出一辙。

    可林溪并不知道自己的沉沦。每天晚上,村里仍有几间屋子灯火通宵不熄,一群青壮年男子围着一桩桩麻将扑克,闪着兴奋的目光,不时传来一阵阵激动的喝彩。那些蜷伏在门槛边的狗,打着瞌睡,已懒得再吠了。

    疾病

    疾病是徘徊在村庄里的一个幽灵,整天逛荡在村子里,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看中哪户人家。但不会改变的是,这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庄,总会有人家被它看中,被它纠缠,被它折磨。

    C是我的一个本家堂弟,比我小两岁,十五岁初中未毕业就随着浩浩荡荡南下打工的队伍离开了村庄。他父亲H原本是市里某个皮革厂的工人,在我记忆中的某个时期,他和他的皮革厂同时有过一阵短暂的风光,甚至在八十年代盛行离婚的那阵,还闹过一次离婚风波。H用一辆三轮摩托车带回一个年轻漂亮的城里姑娘,但他童养媳老婆死活不让窝,最后才不了了之。当他最小的儿子C长大到可以“接班”时,盛极一时的皮革厂却像年后的冬瓜一样开始溃烂,最后苟延残喘了几年,垮了。H回到村里,除了每月三四百元下岗生活补贴,现在和村里任何一个农民都没什么两样。C就是在父亲H回到村里生活的那一年离开村庄南下的,而且一去就是多年,据说是辗转在珠三角的几个城市。偶尔一两年春节回家,住几天就走,说是在村里已经不习惯了。两年前,C突然回家,以惊人的速度相亲、结婚、生子。妻子是本乡的一位平常女孩子。第一胎生的是女孩。两年后,也就是006年,C几乎端出了所有积蓄向镇政府交纳了一笔不菲的计划生育社会抚养金后,生下了第二胎,果然是个男孩。C家是村里唯一至今保留四世同堂的家庭。曾祖父已九十高龄,驮着虾一样的背,见人时眼睛笑成一条细缝。

    男婴出生三天后,母子平安出院。一周后,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一家人,就被突然抛入了冰窖:孩子得了黄疸病,没有救了。

    市人民医院的儿科专家翻翻婴儿的眼睑,又剥开小嘴巴,最后摇摇头说,来晚了,语气是异样的平静,尽管H再三央求开点药,医生还是拒绝了,叫他不要浪费钱。

    全家人在一片号啕悲恸中守着孩子。喜极而悲的人是格外痛苦的,上帝给了他多少喜悦,也常会要求他用加倍的悲痛去偿还。

    襁褓中的孩子是无知的,他怎么听得懂哭声呢?这个小生命依然吃了睡,睡了吃,蹬着一双肉乎乎的小脚,攥着一双小拳头,并不知道自己正被病魔所挟持。

    当奶奶的去了一趟峡江县。清晨出发,坐三个小时班车,然后排了两个小时队,终于找到了“仙姑”。据说,这位远近闻名的仙姑能知神知鬼,祛祸避害。仙姑画了一道符,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符付之一炬,说,孩子灾祸已消,今后必有大福。奶奶将信将疑回到家,孩子还是老样,浑身一层病态的焦黄。

    当爷爷的抱孩子去了一趟南昌。可省里的医生还是拒绝接纳住院。回家的火车上,爷爷奶奶一再商量扔掉手中的小孩,可谁也横不下这条心。看着一个会哭会闹会吃会睡的生命,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医生的话。

    全家人终日守候在孩子的竹摇篮旁,他们不知道这个摇大过许多孩子的摇篮能否将眼前这个小生命摇大,静静地等候上帝对孩子的最后判决。可孩子却报以匀称平和的呼吸,照例吃奶、睡觉、号哭、尿湿------

    三天后,孩子依然如故。

    市妇幼保健院的医生弹弹孩子的脚掌,拍拍他小巧的手心,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医生说,一切正常。

    H的家里挤满了邻人,兴奋地反复说着这个奇迹。有人说,现在的医生都扯淡,差点害了人命。有人说,仙姑就是灵,菩萨保佑。有老人说,黄疸本来不要紧,是现在的医生吓唬人。村里几个信基督教的老太太说,她们每天都在为孩子祈祷,是上帝保佑了孩子。他自己的家人却坚持说,孩子以后必大福大贵。

    我则以为,孩子起死回生,一定是病魔动了恻隐之心。

    可是,病魔不忍夺走襁褓中的生命,又会不会看中别的人呢?

    不久,病魔果然相中村里的另一人,并一举得逞,将他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那个炎热的下午没有任何死亡的征兆。浓密的梧桐树间,知了像往日一样聒噪,发白的正午阳光毫无遮拦地烤着村庄,地上的草皮软塌塌的。相比之下,屋里显得十分阴凉。S,四五十岁,稍胖,个子矮小,皮肤黝黑,留一头短而直的粗发,因力气大,人称“壮牯”。趁中午炎热,他推了一平板车西瓜去镇上卖。西瓜是昨天傍晚摘的,上午卖西瓜的人太多,价钱太低,中午才能卖个好些的价钱。一切都很顺利,一车西瓜换成了薄薄的纸钞,他感到轻松而满足。三四点钟,他回到家里,回到了他以为阴凉的地方。妻子儿子下地干活去了,儿媳抱着不到一岁的孙子在邻居家串门。S一个人在家里。村里有人四点钟前后从他家旁边经过时,看见有刚吃剩的西瓜皮从门洞里扔出来。S在吃西瓜。他渴极了。由此我们可知,在镇上他舍不得吃好不容易拖来的西瓜。现在他大口大口地享受,西瓜的清凉让他无比舒畅。

    死亡的幽灵就在这时候盯上了他。后来有人认为,S走的时候一定很舒服。下午六点,妻子从田岗劳作回来,发现他时,他正躺在一张单人竹床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突然爆发的女人凄怆尖锐的嚎叫覆盖了整个村庄。在田岗中劳作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打断,早早收了工,聚拢在死者屋前的院子里。他们劝慰着S的妻儿,谈论着迷茫的死因,讲述着死者的一生,用手机大声地打电话告诉死者的亲戚,久久不肯散去。

    在城里当医生的侄子匆匆赶到。他说,叔叔一直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心脏病。这个在城里治好过无数因营养过剩而犯“三高”富贵病的医生,一直想治好叔叔的病,每次都劝他多注意休息,不能过度劳累。可他还是失败了。

    黄昏,炎热的空气渐渐冷却下来。嚎叫的哭声也松弛下来,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一头走散的牛犊在屋前屋后唤着寻找母亲,几只黄狗在村口不知所指地狂吠。人们急匆匆地赶回家,步履有些零乱。不久,随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逝,村庄沉入了飘摇、恍惚的梦境之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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