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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qg.la,癌症楼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显表现出想改善生活的普遍愿望——穿得好些,住得舒适些,有较好的家具等等。谈到这里,卡皮托利娜-马特维耶夫娜说,如果对丈夫的治疗进展顺利,正如事先向他们指出的那样需要拖上一个半月到两个月的工夫,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把他们的住房整修一下,倒也合适。浴室里的一条管子早就该移动一下了,厨房里的泄水盆得换个地方,厕所的墙壁需要贴上瓷砖,而饭厅和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的房间必须重新加以油漆:改换色调(她已经考虑过选择什么色调),并且一定要有金色的滚边,现在这很时髦。对这一切,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并不反对,但马上出现了一个令人烦恼的问题:虽然工人是按国家的派工单派来的,他们凭单子领取报酬,可他们还必定向住户勒索(不是要求,而硬是勒索)额外的钱。这并不是说舍不得钱(不过,也可以说是舍不得!),而是一个更为重要和更为令人气恼的原则问题摆在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面前:凭什么要掏出钱来?为什么他自己除了领合法的工资和奖金,从来不要小费和外快?而这些不知羞耻的工人拿了工资还想要钱?在这个方面让步等于放弃原则,是对整个小资产阶级自发势力不可容忍的让步。每当接触到这类问题,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总是非常激动:

    “你说说,卡芭,他们为什么这样不珍惜工人的荣誉?为什么我们在通心粉厂工作的时候就从来不提任何条件,从来不向工长要什么‘小费’?再说,这种想法还会跑到我们的头脑里去吗?所以说,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往坏的方面滑下去!这跟受贿有什么不同?”

    卡色完全同意他的看法,但随即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要是不给他们钱,要是一开始或者中途不给他们“摆一桌”的话,他们必定会报复,必定会在活儿上捣鬼,让你后悔莫及。

    “有人讲给我听,一位退休的上校非常坚持原则,他说:额外一个戈比也不给!结果工人们把一只死老鼠塞在他浴室的排水管里,弄得下水不畅,还散发臭气。”

    就这样,关于修房子的事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妥。不论接触到哪一个方面,生活都是复杂的,非常之复杂。

    他们还谈到了尤拉。这孩子长大了以后性格十分内向,缺乏鲁萨诺夫勇于进取的那股子劲。他学的是法律,应当说专业不错,大学毕业后又给他安排了很好的位置,不过,应当承认,他不是干这一工作的材料。无论是确立自己的地位,还是结交有门路的人物,他都一点也不会。这次出差,说不定会捐出漏子来。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很不放心。而卡皮托利娜-马特维耶夫娜则为儿子的婚事操心。开汽车是爸爸硬叫他学的,单独的住宅也得由爸爸帮他去弄,可是在婚姻问题上怎样关心和指点他,使他不犯错误呢?要知道,他是那么没有心眼儿,即使一个纺织女工也能把他迷得晕头转向,暗,就算他不可能遇上什么纺织女工吧,因为他从来不去那些地方,可现在他是在出差呀,能打保票么?要是他轻率地走了草草登记结婚这一步,那就不仅仅是毁了一个年轻人的一生,而且也是毁了全家的业绩!申佳平的女儿就是这样,她差点儿嫁给医学院里的一个同班同学,可那青年家是在农村,他的母亲是个普通的集体农在庄员,不妨设想一下:申佳平家的住宅,他们的室内陈设多么阔气,一些负责干部经常到他们那里去做客,突然间餐桌旁出现了这个包着白头巾的老太婆——他们的亲家母!鬼知道这算是怎么回事,谢天谢地,总算在社会关系这条线上查出未婚夫的问题,才救了他们的女儿。

    阿维叶塔,又叫做阿拉,则是另一回事。阿维叶塔是鲁萨诺夫家的明珠。父母不记得她什么时候给他们带来过烦恼或麻烦,当然,上小学时的淘气不算。她长得很漂亮,既聪明能干又富有朝气,能够正确地理解和把握生活。不论在大的事情上,或者在小节方面,她都不会走错一步,所以,对她用不着处处留意和操心。她呢,只是由于自己的名字至今还在埋怨父母,说什么不该玩新的花样,现在就叫她阿拉得了。但是身份证上写的阿维叶塔-帕夫洛夫娜。再说,这名也很美。寒假快结束了,星期三她就会乘飞机回来,而且必定会马上赶到医院里来。

    名字的事,可真不好办:生活的要求经常在变化,而名字却永远也不能改变。现在,连拉夫里克也为自己的名字在抱怨。目前在学校里还没什么,叫拉夫里克就拉夫里充好了,谁也不会拿他开心,可是今天他就该领身份证了。那上面会怎么写呢?拉夫连季-帕夫格维奇。当初父母的确怀有这种想法:让他跟一位部长、斯大林的不屈不挠的战友同名,并且在各个方面向他看齐。可是你瞧,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要说出‘拉夫连季-帕夫洛维奇’这个名称来,就得极其小心才行。好在拉夫里克一心想进军事学校,而军队里是不按本名和父名称呼的。

    要是私下里消声问:这样做都是为了什么呢?由佳平夫妇之间也在这样想,不过不向别人说罢了:就算贝利亚是个两面派和资产阶级民族主义者,有夺取政权的野心,那好吧,尽可审问他,尽可把他秘密处决,但是把这件事向普通老百姓宣布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动摇老百姓的信念?为什么要在他们思想上引起怀疑?其实,本可发一个秘密文件到一定的级别,把整个问题加以解释就行了,而报纸上就说他因心肌梗塞而逝世。还可以举行隆重的葬礼。

    他们也谈到了最小的女儿玛伊卡。在这一年里,玛伊卡所有的5分都黯然失色了,她不仅失去了优秀生的称号,从光荣榜上被除名,甚至连4分也没得多少。问题都是因为升入5年级引起。前几年一直是同一位女老师教她。她了解码伊卡,也了解家长;玛伊卡的学习成绩非常出色。可是这一年里,各科老师有20个,每个每周来教课一次,连学生的面孔都不认识,只是为了完成教学计划而已,至于对孩子会带来怎样的损害,孩子的性格会受到何等摧残——难道这一点他会考虑?然而,卡皮托利娜-马特维耶夫娜决计不惜代价,一定要通过家长委员会把这所学校的秩序整顿好。

    他们就这样无所不谈地坐了不止一个小时,但都谈得没精打采;谈话的内容,每个人心里都觉得不着边际,这一点他们心照不宣。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的情绪十分低落,不相信他们所谈论的人和事有什么现实意义,他什么也不想干了,甚至觉得,此时最好能够躺下身来,让肿瘤贴在枕头上,蒙起头来睡觉。

    而卡皮托利娜-马特维耶夫娜之所以极力维持这席谈话,是因为今天早晨收到她弟弟米纳伊从k市寄来一封信,这封信几乎把她的手提包烧穿。战前,鲁萨诺夫夫妇住在k市,在那里他们度过了自己的青年时代,在那里他们结为伉俪,所有的孩子也是在那里生下来的。但战时他们疏散到这里,此后再没有回k市,住房也就转给了卡芭的弟弟。

    她明白,此时此刻,这类消息丈夫不会感兴趣,但是今天带来的这个消息,就连对知心的朋友也不能讲。要把事情的原委和经过说给什么人听听,全城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对象。结果是,她在这里竭力安慰丈夫的同时,其实自己也需要得到支持,她无法待在家里,把这个消息闷在自己心中。孩子们之中也许只能对阿维叶塔说明一切。对尤拉,无论如何也不能讲。即使要告诉阿维叶塔,那也得先跟丈夫商量。

    可是丈夫跟她在这里坐得越久,他就越显得萎靡不振,使她愈发感到没有可能同他谈这个主要的问题。

    就这样,时间渐渐到了她该走的时候了,于是她开始从购物包里把带来的食品-一掏出来给丈夫看。她那皮大衣袖子镶着褐色狐皮的翻口,大得几乎伸不进全张开着的袋口。

    看见了食品(他的床头柜里还有不少),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马上想起对他来说比任何吃食和饮料都重要的事情,其实今天一开始就该先谈那件事。他想起的是恰加——样树菌子!他焕发了精神,开始向妻子述说这种奇迹,述说那封信、那个医生(说不定是江湖骗子)的情况,还对她说,必须马上想好给谁写信,请他在俄罗斯帮他们收集这种菌子。

    “要知道,在我们那边,k市郊区,白禅树到处都是。这事让米纳伊帮我办办能有什么难处?!你马上给米纳伊写信!还可以给别的人写,我们岂不有一些老朋友,让他们也操点心!让大家都了解我的处境户

    正好,他自己提到了米纳伊和k市!此时,卡芭把手提包的搭锁卡喀卡塔地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却没把那封信掏出来,因为从弟弟写信的用辞来看,调子是低沉的。卡芭说:

    “你知道,帕沙,让k市那边的人纷纷议论你是否妥当,这应好好考虑一下休纳伊来信说不过,这可能还不是事实说罗季切夫在他们那边城里露面了好像是被恢复了名誉这可能吗?”

    在她说出又长又令人讨厌的“列一阿一比一利一季罗万”(恢复名誉)这个词儿和瞧着手提包的搭锁低头掏信的时候,正错过了那一瞬间,末能看到帕沙的脸是怎样变得比床单还白。

    “你怎么啦?”她惊叫了起来,丈夫的神色比这封信本身更使她害怕。“你怎么啦!?”

    他靠在靠背上,以女人式的动作用她那头巾把自己裹紧了些。

    “也许这还不是真的!”她那有力的双臂即刻抱住他的肩膀,一只手还拿着手提包,仿佛正尽力把它往丈夫肩上套。“还不一定有那么回事!米纳伊自己也没看到过他。不过,人们在议论”

    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煞白的脸色渐渐消褪,但他浑身乏力,腰部、肩膀和两手都没有力气,而脑袋则被肿瘤扭得侧向了一边。

    “你告诉我做什么?”他痛苦地说道,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难道我的痛苦还太少?难道我的痛苦还太少?”接着,他牵动胸部和头部,做了两次没有眼泪的抽泣。

    “略,原谅我,帕申卡!原谅我吧,帕西克!”她抱住他的肩膀,自己也在发抖,摇晃着梳成雄狮式的古铜色曹发的脑袋。“要知道,我实在是没了主意!难道说如今他会从米纳伊那里夺去一间屋子?不,这样下去会导致什么结果?我们已经听到过两起类似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还管它什么屋子,让他要回去好了,那该诅咒的屋子,”他回答她,声音像是哭泣,又像是耳语。

    “屋子有什么罪过?往后米纳伊怎么能挤得下?”

    “你倒是为丈夫想想吧!你想一想,我会怎么样?关于古宗,他信上提到没有?

    “没提到古宗如今要是他们都开始一个个地回来,那会怎么样呢?”

    “我怎么知道!”丈夫压低了嗓门回答说。“他们有什么权利现在把那些人一个个放出来?怎么能这样不近人情地作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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