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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qg.la,癌症楼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下桌子。科斯托格洛托夫的病跟阿佐夫金的那种病是一样的,但是疗效明显,变得大有希望,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敢拒绝治疗!

    “在您面前,他是不敢,”汉加尔特当即表示同意。“可我没有把握能拗得过他。要么,把他叫来跟您谈谈?”她在剔除指甲缝里粘着的一点尘垢。“我跟他的关系搞得相当别扭总也无法用严厉的口吻跟他讲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们之间的别扭还是从初次见面的时候开始的。

    那是在1月份的一个阴暗的日子里,雨下得很大。汉加尔特作为医院夜间值班医生接了班。晚上快到9点钟的时候,楼下的一个胖女人——身体健壮的护理员来向她诉苦:

    “大夫,那里有一个病人在胡闹。我一个人拿他没办法。这怎么行,要是不采取措施,简直就会骑到我们的头上。”

    我拉-科尔尼利耶夫娜走出去,看见宽大楼梯底下靠近上了锁的护士长小屋的门口,一个瘦高个儿的男子直接躺在地板上,这人脚上穿的是靴子,身上是泛出棕红色的士兵大衣,一项普通的护耳棉帽虽然有点小但还是绷在脑袋上。他把一只行李袋枕在头下,给人总的印象是他准备在这儿过夜。两腿秀丽、穿一双高跟鞋的汉加尔特(她在衣着方面从来都不是随随便便的)走到他跟前,威严地看了一眼,企图通过眼神使他感到羞愧,迫使他站起来,然而,那人虽然看见了她,却依然满不在乎,动也不动,甚至好像微微闭上了眼睛。

    “您是什么人?”她问。

    “一个人呗,”他声音不高、无所谓似地回答。

    “您有到我们这里住院的许可证吗?”

    “有!”

    “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今天。”

    从他两侧地板上的水迹来看,毫无疑问,他的军大衣全湿透了,而且靴子和行李袋也同样如此。

    “但是躺在这里不行。我们这里不允许。何况这里也不方便”

    “方——便,”他懒洋洋地应道。“我,在自己的祖国,还会不好意思见谁呢?”

    薇拉-科尔尼利耶夫娜不知所措了。她感觉到不能对他喝叱,命令他起来,况且他也不听你的。

    她回头朝前厅那边看了一下,那里白天总是挤满探望病号和候诊的人;3张长椅是供家属会见病人坐的;而夜里医院关门以后,外地来的重病号如果没地方住,就留在那里。此时,前厅里只放着两张长椅,其中的一张上已经躺着一个老太婆,另一张上被一个系花头巾的乌兹别克少妇放着一个孩子,她自己坐在旁边。

    前厅里倒是允许躺在地板上,可是那里的地板被踩得很脏。

    而要进到这里来,必须穿病号服或白大褂才行。

    激拉-科尔尼利耶夫娜又看了看这个粗野的病人,他那瘦削的脸上只有失去生趣的淡漠表情。

    “您在城里一个熟人也没有吗?”

    “没有。”

    “您没到旅馆去试试吗?”

    “试过了,”他已经疲于回答了。

    “这儿有5家旅馆。”

    “可他们连听都不愿意听,”他闭上了眼睛,表示谈话到此结束。

    “要是早一点就好了!”汉加尔特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们有些护理员的家可以让病人过夜,收费也不贵。”

    他依然闭着眼睛躺在那里。

    “他说哪怕是一个星期也打算躺在这里!”值班的护理员气鼓鼓地诉说。‘躺着当道!说什么直到给他床位为止!瞧,你这无赖!起来,别胡闹!这地方是消过毒的!”护理员逼近他。

    “可为什么只有两张长椅?”汉加尔特感到奇怪。“本来好像还有一张。”

    “还有一张被搬到那边去了,”护理员向玻璃门外指了一下。

    对了,对了,有一张长椅,在这道门外边——被搬到器械室门外的走廊上了,好让白天来接受门诊照射的病人等候时坐。

    颓拉-科尔尼利耶夫娜吩咐护理员把那道走廊门打开,对病人则说:

    “起来吧,我给您安置个比较合适的地方。”

    他看了她一眼,一时不太相信。然后忍着难耐的疼痛和痛楚的抽动从地上爬起来。看得出,每一个动作和躯干的转动都使他感到困难。站起来的时候,他没把行李袋抓在手里,而现在要弯腰去取他又疼痛难忍。

    薇拉-科尔尼利耶夫娜轻巧地俯下身去,白净的手提起他那湿透了的不干净的行李袋递给他。

    “谢谢,”他露出一丝苦笑。“我竟到了什么地步”

    他躺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水迹。

    “您淋过雨吧?”她注视着他,愈来愈同情。“那边走廊里暖_和,您把大衣脱了。您是不是冷得直抖?发烧吗?”他的额头整个被那顶拉得很低、聋拉着两只毛皮耳朵的黑色破棉帽盖住了,所以她的手指不是放到他的额上,而是贴向了他的脸腮。

    一摸就会知道,他发烧了。

    “您通常吃什么药呢?”

    他似乎以另外一种眼光看她,不再那么极其冷淡了。

    “安乃近。”

    “您还有吗?”

    “没有。”

    “要不要给您拿点安眠药来?”

    “如果可以的话。”

    “对了!”她猛然想起。“您把住院许可证拿出来看看!”

    不知他是冷冷一笑,还是仅仅由于疼痛而牵动了嘴唇。

    “没有那张纸——就得淋雨?”

    他解开军大衣的钮子,从露出来的军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住院许可证,果然,是当天上午门诊部开的。她看了以后,发现这个病人应归她管,属于放射科的。她拿着许可证转身去取安眠药:

    “我马上就会拿来。您先去躺下吧。”

    “等一等,等一等!”他仿佛醒了过来。“把那张纸还给我!我们了解这些手段广

    “可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她回过头来,委屈地问道。“难道您不相信我?”

    他踌躇地看了一眼,没好气地说:

    “凭什么我要相信您?我跟您也没用同一只饭盆喝过汤.,,

    说完就朝躺的地方走去。

    她生气了,自己没回到他那里去,而是让护理员把安眠药和许可证交给他,许可证的上方写上了“让。”字样,还划了一道杠,打了惊叹号。

    只是在夜间她才从他身旁走过。他睡着了。长椅微微弯曲的椅背与同样弯曲的座位相接,形成一道浅槽,对这个人来说,睡在上面很方便,不会摔下来。他已把淋湿的军大衣脱了,但还是把它盖在身上:一侧衣襟盖着两腿,另一侧盖着肩膀。一双破靴子挂在长椅的一端。靴面无一处完好,用黑的和红的皮革边料补了又补。靴底的前面和后跟都打着马蹄铁。

    第二天早晨,薇拉-科尔尼利耶夫娜又跟护士长打了招呼,所以护士长就把他安置在二楼扶梯的平台上。

    诚然,从那头一天以后,科斯托格洛托夫没有再使她难堪过。他彬彬有礼,以城市人的通常语言跟她谈话,总是主动先打招呼,甚至还露出友好的微笑。但是总给人留下一种感觉:他会突然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来。

    果然不出所料,前天她叫他来做血型试验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一支空的注射器,打算从他的静脉中抽点血,可他把已经卷起的袖子又放了下来,语气坚决地说:

    “薇拉-科尔尼利耶夫娜,我感到很遗憾,请您想想别的办法吧,这试验就不必做了。”

    “这是为什么,科斯托格洛托夫?”

    “我的血已经被喝了不少,我不想再给了。谁的血多,就让谁给吧。”

    “可您怎么不害臊?算什么男子汉!”她带着女性所固有的那种嘲笑意味瞥了他一眼,这种表情男人是顶不住的。

    “验完了血有什么用?”

    “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给您输血。”

    “给我?输血?得了吧!我要别人的血干吗?我不想要别人的血,自己的血一滴也不给。血型您可以记下来,在前线验过,我记得。”

    不管她怎么劝说,他也不肯让步,总是找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理由来加以拒绝。他深信,这一切都是多此一举。

    最后,她简直气急了:

    “您把我置于一种相当愚蠢和可笑的地位。我最后一次请求您。”

    不消说,从她这方面来说,这是失策和屈辱,——何必去求他呢?

    而他马上把胳臂袒露出来,向她伸过去:

    “只是为了您——抽3毫升好了,请吧。”

    由于她在他面前总是不知所措,有一次还发生过一个令人尴尬的插曲。科斯托格洛托夫说:

    “可您不像日耳曼女子。您大概是跟丈夫姓吧?”

    “是的,”她脱口而出。

    她为什么这样回答呢?在那一瞬间,不这样回答就仿佛受了委屈似的。

    他没再问什么。

    其实“汉加尔特”是她父亲、祖父的姓。他们是俄罗斯化了的日耳曼人。

    能怎么回答呢?说“我还没出嫁”?说“我从来没结过婚”?

    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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