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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东西都还没吃”

    “你吃,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家。我要先走了”

    “不行。”王净按住我的手。“你现在走的话就输了,会显得很凄惨。至少要再待十五分钟。”

    “王净”

    “还有,最少也要把汤喝掉。”

    于是,我把汤喝完,又坐了十五分钟,王净才放我离开。我推开门的时候,杜介廷正拿着面纸替章芷蕙擦拭掉嘴角边的残渣。

    闭上眼我也知道,下一步杜介廷的手指会停在她软软的嘴唇上,轻轻划划着,然后探过身在那唇上轻啄一下。

    一定是这样不会错。以前我们一起吃饭时,他都是这么对我

    我忍不住回头。果然,杜介廷修长的手指正划着章芷蕙红红的嘴唇。

    心里头是有点酸。我不想回公寓,走了几个街口,冷到发僵了,才上地铁。

    去练汉农吧。

    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就算天塌下来了,琴还是要练的。我大概就只剩下这个。

    地铁里有暖气,我还是觉得冷。都三月多了,柏林的春天还没有来。

    冷冷冷

    练完琴,天已经黑了。

    时间其实还不晚,但残冬,北温带的夜晚总是黑得比较快。

    周末黄昏,应该没人在办公。经过舒马兹杨的办公室时,里头的灯火微微亮。

    我早学会不要太好奇;就算里头有小偷也不关我的事。再者,上回撞见的浪漫电影镜头不怎么好消化,所以我笔直走过去。

    我不是在演浪漫爱情剧,但几番和舒马兹杨这样偶然的交集,未免巧合得可以拿去写传奇。“巧合”是戏剧中最不真实但浪漫必要的元素,我觉得好像被编写在一部小说中似的。

    这么想,我脚步就踉跄,闷哼一声,被人扯了又推开脚似,险险跌倒。

    我连忙蹲下。“喀喀”两声,被踢翻的垃圾桶翻身倒在我前面,垃圾滚了一地。

    办公室的门打开,舒马兹杨有形的脸孔探出来。

    “是你。”他没讶异,倚着门框,手上拿了一瓶白兰地。

    棒著有点距离,但我似乎闻到他一身酒气。

    “进来。”他转身进去,一边仰头喝了一大口白兰地。

    我应该没妨碍到他什么才对。这样想,心中一宽,打个招呼应该就可以走人。

    “舒马兹杨先生”

    “进来。”他不多废话。

    我只好进去。舒马兹杨斜坐在高背椅上,两条长腿高高搁在办公桌上,咕噜喝着白兰地。地上已经有好几个空酒瓶,四下散躺着。

    但他似乎还没醉。瞪我的眼光还相当清醒。

    “你这时候还在这里做什么?”

    “练琴。”

    “练琴?汉农?”

    “除了汉农我还能弹什么?”我反诘。

    舒马兹杨嗤一声。“你可以弹萧邦,弹贝多芬,弹巴哈,或者弹我舒马兹杨!”

    他每说一句就喝一大口酒,手上的白兰地早已经干了。我看他又抓了一瓶威士忌,忍不住说:“不要再喝了。”

    他当然不会听我的,自顾喝他的,反睨我一眼。

    我不知道舒马兹杨也有这样的一面。多嘴问:“你心情不好?”

    他哼一声。“心情好就不能喝酒?”

    “心情好喝的是香槟、葡萄酒。”会一个人喝威士忌的多半喝闷酒,心情不会好。

    “这是谁规定的?”舒马兹杨讽笑。

    “这是常识。够了,不要再喝了。”他那种灌酒的方式,不醉也吐。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

    “当然不会。不过你这样会醉。”

    “醉了关你什么事?”

    “我不想跟一个酒精中毒的人学习。”

    舒马兹杨起身朝我走来。我发现他脚步有些摇晃。

    他凑向我看了一会,吐了我一脸酒气。“那么尽管请便。”

    他是喝得够多,但讲话还能这么尖刻,显然还有足够的理智意识。不过,再喝下去就不一定了。

    “舒马兹杨先生”

    舒马兹杨踉跄一下,我下意识扶他,他甩开我的手。

    “我去找警卫来”

    “你敢!”他使劲抓住我。

    他抓得很用力,整个陷入我皮肉里。十分的痛。

    我皱眉想把他的手拿开。我不是来跟他演文艺剧的。

    他突然甩下我,抓起外套走出去。

    “你要去哪里?舒马兹杨先生”我错愕一下,反射追出去。

    舒马兹杨没理我,摇摇晃晃走往停车场。

    我抽口气。喝成这样,他还敢开车!

    “舒马兹杨先生!”我按住车门口。

    “你干什么?”蓝眼珠眼神轻微的涣散,目光还是很冷。

    他来抓我的手,想甩开它;我抵在车门前,他转而按上我的肩膀,使力想扳开。

    我知道我多管闲事。肩膀的痛马上使我决定放弃,可是我才刚移动身子,舒马兹杨整个人就朝我仆下来。

    ***

    不用想我也知道这是个苦差事。

    计程车司机看来是东欧移民,德语讲得比我还不灵光。我意思要他帮忙,但我才下车,吃力的站都站不稳,他老大就像怕被抢劫般没命的飞车逃开。

    我一手抓住舒马兹杨的手臂,横过肩膀;一手扶住他的背。舒马兹杨高大的身材实在不是在开玩笑,我就好像扛了一座泰山在身上。他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向我,我的腰简直弯曲得快歪掉。

    “小心!你还能走吧?舒马兹杨先生。”舒马兹杨实在太重了,我的肩膀几乎都垮了。扛着他,走一步,便歪着退两步。想想“泰山压顶”的况境,差不多就是那样。

    他唔一声,压着我的力量轻一些,像醒了。

    除了刚将他塞上计程车开头的那十秒钟,他算清醒的指示司机一个地址,这全程他都这样沉重得像一颗硬石头。

    我原想把他塞进计程车就了事,可是司机不依,怕麻烦,坚持要我跟进去扛舒马兹杨这块石头。我跟计程车司机怎么讲都讲不通,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大门内厅房有个穿制服的管理员,我拍拍门上玻璃,一边提高声音叫喊。

    “舒马兹杨先生!”那人上前开门,显然是认识舒马兹杨。

    “他喝醉了。”我将舒马兹杨“移交”给他。“麻烦你了。”

    摆脱了舒马兹杨,我全身轻松。我想已经没有我的事,却不料舒马兹杨竟抓着我的手不放。

    门房说:“请问你是舒马兹杨先生的朋友?这位小姐,还是请你跟我一道上去。”

    “可是”可是这不关我的事。

    不相干也变相干,被舒马兹杨那样抓着手。

    好不容易将舒马兹杨扛进他的公寓后,我已经喘不过气。他喃喃要求,我只好去厨房找水。再出来,门房已经不见人影。

    他居然把舒马兹杨丢给我!就不怕我趁机洗劫。

    “舒马兹杨先生,你要的水。”端了杯水,还得伺候他喝下。

    舒马兹杨的公寓起码有我住的公寓两倍大。光是客厅,就差不多是我们的小厅加上卧房那么大。因为大,光是站在那,空荡的寒气让我起鸡皮疙瘩。

    舒马兹杨喝了水就摊在沙发上。他全身黑,看着就像一头昏死了的豹子。

    “舒马兹杨先生,”我试着喊他。“你不能睡在这里,会着凉的。”三月天,我睡觉还要开暖气,舒马兹杨若这副德性躺到明天早上,保证一定伤风。

    而且,他喝醉了。多少人就这样在醉中冻死的。

    当然,舒马兹杨不是路边野汉,我这个比喻纯属杞人忧天。

    “舒马兹杨先生”叫不醒,我干脆推他。

    舒马兹杨半睁眼。“是你”挣扎着似乎想坐起来。

    那个咕哝十分含糊,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有稍微清醒。

    “舒马兹杨先生”我又叫他。话声没落,舒马兹杨猛然翻身弯趴向前,我以为怎么了,哗啦哇啦,舒马兹杨猛不防呕吐起来。

    我来不及抽身。他吐得唏坜哗啦,一大半吐在我身上,一小半在地毯和矮几上,另一半则陈迹在沙发上。

    多半是酒臭。他似乎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舒马兹杨先生!”舒马兹杨像死人一样,身体一半挂在沙发上,一半摊在地毯上。

    彼不得他了。

    我匆匆将自己清理干净,把矮几和沙发及地毯上的渣渍擦拭掉。很麻烦。起码花了快一个钟头的时间,我才处理妥当;又提了温水,帮舒马兹杨擦脸擦手。

    被周到了。到最后,我几乎都苦笑出来。

    就在我以为都差不多时,舒马兹杨又呕吐起来。我赶紧抢垃圾桶过来,简直如临大敌。不过,这一次他多半干呕。这样,我又帮他擦拭一次手脸。

    不知道舒马兹杨酒醒后会不会记得这一切?找了我这么多麻烦,他是应该感激我的,虽然我根本不是自愿的。

    舒马兹杨太重,我搬不动,所以我任他躺在沙发上,把所有我能找到的毛毯、被子全堆在他身上,又将暖气开到最大。等了半小时,确定他睡着了才离开。

    我怎么想都想不通。舒马兹杨这样的人物,可算是天之骄子了,但天之骄子也有藉酒浇愁的时候。舒马兹杨喝得那么多,喝到吐,实在令我不懂。日子这么不好过,我有时都觉得我很有资格去醉酒了,也没有烂醉过,舒马兹杨又是为什么?

    不过,我不是那种有旺盛的好奇心及求知欲的美少女。我只希望舒马兹杨不要酒精中毒或成为惯性酗酒者。不是我势利,可我实在不得不担心。

    这晚上,我脑中充满了舒马兹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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